天方破晓,霜露凝结,寒气最浓。
四喜和麻花藤在廊下生柴火,薰的黑烟袅袅,呛的眼泪鼻涕横流。
袁韧挟怒火而来,被这新眉院浓烟给呛得连连刺鼻捂眼。
“老爷早。”四喜眼尖,规规矩矩立定行个礼。
“大小姐呢?”
四喜脸色一悲道:“大小姐带着红杏由小灵子领路,说要上山砍柴取暖。”
“上山砍柴?”袁韧脸色一僵,眉头一跳想起什么来。
“院里的碳快烧完了,库房不给支领,小姐怕我们冻着,身先士卒打算烧柴取暖过冬。”
后头陆续跟来的袁府其他人一下都面露难堪之色,尤其是袁韬愤愤嚷:“呔!小丫头,不许胡说。我们袁府怎么可能冻着大小姐?再怎么苦怎么能让堂堂大小姐烧柴度日?”
肖氏一下在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闭嘴。
四喜泫然欲泣,扁扁嘴道:“二老爷,奴婢不敢胡说。”
“大哥,这是……”袁韬转向脸色黑沉的袁韧,一脸不解。直到眼角余光瞟到自家婆娘在猛打眼色,心里喀噔一下,总算闭上嘴了。
“还愣着干什么?来人,去把大小姐找回来!”袁韧发火了。
一干家人应诺,哄然奔出。
内室暖阁,袁茉哭的哽哽咽咽不能自己,双眼红肿如桃。米氏面现焦色,耐下性子哄着宝贝女儿。而袁葳则双拳紧握,踱来踱去不停念叨:“一定是袁雪芽,一定是她报复!没错,就她无法无天任意胡为,别人断然使不出这等丧心病狂的手段来。”
袁茵也安慰袁茉道:“茉儿别伤心了,大伯一定会为你讨还公道的。”
“就是把袁雪芽千刀万剐,我的茉园也还是说没就没啦!呜……”袁茉复又不计形象大哭。
袁蔻在旁绞着手帕,忽问:“茉儿姐姐,你那件进宫新衣可抢出来了?”
闻言,袁茉倒抽口气,张嘴拍腿哭:“我的新衣呀!”
“豆豆,你是说袁雪芽是眼红茉儿的新衣,才使这下流手段?”袁茵眼珠一转溜。
“对呀,这样才有作案动机嘛。”袁蔻的术语运用的不错。也得益于她经常去翻看大伯书房里的案卷之类。
“动机有了,嫌疑又最大,没跑,就是袁雪芽!”袁葳信心满满。
很快,袁葳就让现实给打击的信心皆无。
袁雪芽自导自演一出苦肉计后,不但没被责罚还让供给继续。为这米氏跟袁韧平生大吵一架,踢翻一只盂盆,摔烂两只古董三只花瓶四只茶杯……
袁韧的原话是:“身为刑部官员,定一个人罪是要讲证据的。不能因为双方曾闹的不愉快就武断其罪。当然,若有充足证据,不用你们催,我袁某亲手把她扭送官府不但办一个放火谋杀之罪,更要定一个忤逆不孝,善妒恶行之罪。”
不过,袁韧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贤惠温婉的米氏大发雷霆,花容扭曲骂他袒护,又扑张手要跟他拼命,尽显市井泼妇架势,吓的哧溜就上早朝去了。
惬意的袁雪芽躺在美人榻上,享受着红杏的重手按肩,麻花藤的捏腿,汪灵的侍茶,听着四喜报帐:“银霜炭上等选用二十斤,中等十斤,柴炭十斤,胭脂米十斛,碧糯和白糯各五斛,粉粳一斛,杂色梁谷,下用常米各五斛……”
“我听着好像没太大的问题。小灵呀,你熟悉府里门道,听听,咱们吃闷亏没有?”袁雪芽侧耳细听了一回,也无从比较其他人的分例。
汪灵歪头看看四喜手里的报单笑道:“回小姐,没差。那上等银炭还补齐了上回没领全的呢。”
这可就奇怪了?袁雪芽心里倒惴惴起来:米氏断不会有这等好心?何况她是主母,如果没来由朝令夕改反反复复必会大失当家人威信,不会这么快收回成命。
袁韧吗?瞧他一脸的怂样,就是个惧内的渣男,敢公然维护她这个元配女儿的利益?没道理呀!他这么做的目地何在?难道是因为褐衣堂?他怕褐衣堂?
“好啦,小姐,扳回一局。”四喜向她道贺。
袁雪芽冷笑道:“哼!幸亏他们识时务懂得点到为止,不然我连最狠的绝招都想好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好过,袁府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哟!这话说的好吓人哦!”人未至,香风飘飘。
袁韫一身大粉大绿大橙的披着五颜六色厚冬装闪亮登门,双手拢在厚实镶狐毛的袖套内,脸色涂的白白,嘴唇擦的鲜红,踩着红色靴子一扭一摆的进来。
“哇,这是刮的什么风,把深居闺中的姑母大人吹来我这小小寒舍,失迎失迎!”袁雪芽慢腾腾笑脸相迎。
袁韫也不客气,一双如醉的媚眼直勾勾盯着她,似笑非笑很直接问:“我方才听见什么鱼死网破,大家别过安生日子之类的,这算是赌气话呢还是放狠话?”
“嘻嘻……”雪芽掩齿娇笑道:“姑母还真是耳聪目明身体硬朗呀,我说的这么小声,都让你听了去,不是蹲墙根偷听许久吧?”
“别打岔!你那是什么意思?合着你当这袁府是仇家?”袁韫脸色一收,冷艳扑面而来。
袁雪芽笑道:“一言两语也解释不清。这样吧,我们连夜排了一出戏,打算等哪天被赶出府街头卖艺挣钱去。烦请姑母先过目指正不足,力求做到通俗易懂,一鸣惊人。”
“噢?那我倒要瞧瞧。”袁韫看她一眼,撩裙子坐下,接过张顺家递来的精巧手炉抬下巴:“开始吧。”眼神透出一种‘我看你搞什么鬼’的神色。
袁雪芽也明白,惊动这位一心一意想另嫁豪门的姑母,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只怕是来替米氏,袁茉套话并问罪来的。
“四喜,也不用化妆了,各自进入角色,就按昨夜排演的给姑母好生瞧瞧,若有不足好及时修改,恐怕今后就指它吃饭呢。”
“是,小姐。”四喜恭敬应一声。转头召集红杏,汪灵和麻花藤道:“都听见了,别慌,记得多少演多少,演好了,小姐有赏!”
“明白了。”仨人齐声应诺,而后分头准备。
很快,当中那圆桌让移到一边去了,腾出很大的地方。
还没等袁韫闹明白这是唱的那一出,很快,汪灵就轻轻巧巧上前朝当座姑侄二人行礼一福,而后清清嗓子,咳了两下,心里有点打鼓。接到雪芽鼓励眼光,挤出个笑容:“请欣赏大小姐自编自导新剧‘孤女泪’”而后作个手势向四喜和麻花藤悄声问:“好了吗?”
袁韫侧头错愕笑容天真的雪芽:“孤女泪是什么?”
“一出长篇大戏。姑母请往下看,我不太方便剧透。”
“大戏?真,真是唱戏?”袁韫吞吞喉,更是诧异之极。
袁雪芽嘴角翘高,笑眯眯一指场中:“请姑母拭目以待哦。看完记得点评,可以接受善意的差评。”
“你,你这是……”袁韫忽然觉得看不透这个表面上活蹦乱跳,为人随性天真,稚气面容的大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