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流程,觐见仪式过后就是招待晚宴。
晚宴很宏大,各种各样的佳肴吃得多尔衮以及其余金国来使眉花眼笑,对于花花江山的心思又深了一重。
酒过半巡,少不了歌舞尽兴。
多尔衮看了一会就烦了,他的身边坐着就是朱平安。
“殿下,这些软绵绵的东西有什么看头,难怪你们打仗老是输。”
这话一说,场中的声音瞬间安静了。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在座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全都放下了脸。
找死没够的,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
所有人的眼光全都放在朱平安身上,等着他如何决断。
朱平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淡淡道:“依贝勒想怎么样?”
多尔衮拍手大笑:“我们来比骑射怎么样?”
如果先前那句话勉强算是玩笑,那么现在这句就是赤祼祼的挑衅。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这个少年贝勒是存着心来的,朱平安若是聪明,就随便打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可是朱平安没有这样做,多尔衮从他漆黑的眼眸如同深不可测的星尘大海。
“好。”
多尔衮一愣,他突然有种不怎么妙的直觉,自已好象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可是想改已经晚了,因为对方爽快的答应了——
看着朱平安嘴边浮起的那个不太明显的笑,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六艺场是皇室子弟试演武艺专设的场所,早期明人祟武,之后转为文治这里就不太有人来过,当然收拾的还是挺不错,毕竟每年的那么几天,皇帝总得来这里走走过场。
今天六艺场热闹得有些异常,不知睿王是怎么想的,在很短的时间内,接到通知后能来的人全都来了。
金国与明朝这边已经有人下场热身了,一时间人声马嘶,热闹声遮不住其中的金戈肃杀。双方的苗头都挺硬,虽然脸上都勉强装着笑,可是眼刀舌剑的已经火星四溅。
还好两边的头都很冷静。
比试已经开始了,既然多尔衮说要比骑射之术,明朝这边自然不会怯场。
叶沧羽一身白衣,气死风灯下丰神如玉,英姿飒爽,自然引起了所有人交口称赞。
金国这边接连派上几个骁将,都被叶沧羽轻松胜了。
明朝这边气势大壮,彩声如雷,其中一个红衣少女喊得分外响。
朱平安不用看就知道必是苏婉儿无疑。
多尔衮也注意到了她了,眼底忽然一亮,灌下了一碗酒:“殿下,我能去和这位将军试一试么?”
朱平安点了点头:“贝勒要指教,求之不得。”
两人下场,早有下人摆放好箭靶、吊线铜钱等物。
叶沧羽跑马距箭靶约三百步处,回身连环射出,瞬间三箭均正中靶心,再跑近百步,又是三箭,全过钱眼,登时场边采声雷动。
苏婉儿高兴的满脸通红,又叫又笑,大喊“大哥好棒!”
叶沧羽打马如飞,斜睨多尔衮,意思是轮到你了。
“华而不实,有什么用!”多尔衮冷笑一声,催动雪夜照万里疾风般奔驰而出。
众人只见他奔到箭靶后,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这一箭竟然转了方向朝叶沧羽射了过去!
场外人人齐声大哗,叶沧羽眼疾手快,拉开弓弦也是一箭射出,两箭空中相撞,对折于地。
“好,果然不错!”多尔衮哈哈大笑:“射什么金钱,东西是死的,人却是活的!”然后弓弦急响,又是两箭飞出!
事发突然,第二箭叶沧羽就没反应过来,大叫声中,伏倒马鞍,箭如流星,他头上的紫金冠应声射落于地。
众人惊叫声并没止歇,反而更大!
第三箭直奔苏婉儿而来,势若奔雷,苏婉儿避无可避,吓得紧闭双眼,俏脸煞白。
紧要关头,一道红影如风般飞出,快捷无伦的伸手一抄!
苏婉儿尖叫声还没有完,人已经被带了开去。
关键时刻出手的人大出意料,居然是那个自始至终一直没吭过声蒙着脸的神秘金国公主。
这几幕发生的太过惊心动魄,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太放肆了!”朱平安皱了下眉,看了南宫英雄一眼。
就在这时,‘砰’得一声巨响——所有人全都惊了。
多尔衮惊呆着望着掉在地上两截冒着黑气的弓,那可是他生辰时父汗亲手送给他的弓啊——
没等他暴怒,紧接着又是一声,多尔衮的瓜皮帽瞬间就飞上了天!
这下金国使团的人的脸一个不拉的全白了!
刀有影,箭有风,这轰隆隆的打雷是什么?
南宫英雄黑洞洞的枪口转向多尔衮,就等朱平安一声令下。
李永芳总算回了魂,颤着声音道:“殿下,这是误会——”
”误你妹!“他一声没有说完,就被叶沧羽一声爆骂阻住了:“敢情不是你妹是吧?”
叶沧羽疯了一样扑了上来,一脚把李永芳踹到地上。
刚才千钧一发,实在惊险。
李永芳脸都白了,这事说起来确实是多尔衮不对,理屈在已,无话可说。
多尔衮知道玩笑开大了,正色道:“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有伤人的意思。”说着伸手一指:“我就想射她的一只耳环。”
对于他的解释,朱平安好似全然没有感觉。
他的眼神死死的瞪着那道红影,没人知道心中的震惊如同天翻地复。
落在以李永芳为首的金国使团眼里,这位一直表现得温润如玉的睿王殿下,现在已经无限接近暴怒边缘。
事到如今,说话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李永芳青着一张脸,手已经握到腰间刀柄上,手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层薄汗,后背都跟着紧绷了起来——只要动起手来,很快就会有人通知外头的人,最多两天的功夫,上京那边就会得到消息。
“他确实是无意的,这是证据。”
那位身手漂亮的让人惊艳的金国公主终于开了口,摊开的掌心中有一枚圆润的珍珠耳环。
“我们是来议和,不是来找事的。”
“你终于说话了。”朱平安无声低笑,说不出来的涩滞。
一场大祸,就此消弥。不过宴会到这里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于是不欢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住所后,多尔衮愤愤的拍了下桌案,整个人如同猎豹一样的桀骜不驯。
李永芳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今天的事确实有些唐突了些,这里不是上京,人在屋檐下,还是收敛些吧。”
多尔衮哼了一声:“我就是看那个姑娘不错,才想着和她看个玩笑,我的箭术你们还不知道么?”
李永芳愣了一下,原以为立威,敢情是调戏呢。
楚慈叹了口气:“十四叔,这里风俗不和咱们草原上一样,你这样做,只会吓着对方。”
多尔衮哦了一声,忽然眼神一转:“好吧,算是我做的鲁莽了——”
李永芳苦笑,那里是鲁莽,差一点命都搭上了好吧。
多尔衮:“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对了,睿王身边那个人拿的是不是火铳啊?”
这么说还真的提醒了李永芳,想了一想,“好象是,不过——”
不过什么,他没能说的出来,总觉得那里不对。
多尔衮同样有这种感觉:“不对,庄惠,你看出什么门道了没有?”
楚慈明显心不在焉,随口说:“没有看到他们点火。”
一语正中窍要!多尔衮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对,就是这里不对。”
他们是怎么搞的?多尔衮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瞬,对方貌似勾了下手指,然后自已手中的弓就折成两截了。
那是什么东西,威力大得难以想象。
李永芳心眼子多,转得又快,神色晦暗不明地沉吟了片刻,最终脸色大变!
“如果这种东西多一点,那么——”
这句话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的,配和他已经变了腔的语调,说的人不知怎么样,听得人都觉得拉得耳朵眼痛。
太可怕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以多尔衮犹甚。
夜已深,月如轮,清霜遍地。
慈庆宫里,一灯如豆,房中十分干净,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利落和整齐,并没有多余的摆饰,案头放着几本书,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谨言慎行’四个字,看得出是孙承宗的笔迹。
外头传来一声轻响,朱平安缓缓叹了口气:“来都来了,就进来吧。”
朱平安等了一会,不知不觉地趴在小桌上睡着了,窝着胸口,很快乱梦一团。
直到外头传来一声轻响,朱平安缓缓叹了口气:“来都来了,就进来吧。”
门轻轻的开了,一身黑衣的楚慈烟一样的闪了进来。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是金国的公主?”
朱平安的眼睛有些红,里边似乎烧着一团火。
楚慈别过看,不敢看他的眼,“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我是金人,这是事实。”
怎么能不提?朱平安深深吸了口气,往事历历,再现眼前。
周村李遇袭时她为自已挨了一枪,还有那一夕缠绵刻骨,这些岂是说能忘就能忘得了的?
“我这次来,是了和谈而来的。”
朱平安嗤得笑了一声——和谈,别逗了。
“咱们之间你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说出你的目的来吧,别让我费心去猜了。”
“别再提什么和谈,对于强盗来说那就是缓口气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