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大图书馆。
苏雨抱着几本书环顾四周,发现K大果然是国内的一流名校,现在虽然不是紧张备考的期末阶段,而且也才早上八点钟,但是图书馆的位置几乎已经座无虚席,放眼望去,埋头苦读的学生非常多。
苏雨知道周越泽就读的是K大最好的专业,并且这个专业在世界排名也很靠前。不少城市必须是高考状元才能上这个专业,即使是K市本地的学生,也至少要在全省排名前二十才有资格报考。
苏雨想起自己当年的高考成绩,是富家子弟中最好的,不过她估计自己的成绩若是和周越泽相比,恐怕差不只一截。
她依稀记得那年,她那性格有些高调张扬的母亲,逢人就喜欢谈她的高考成绩,她估计那些人虽然表面上配合着她母亲称赞她聪明厉害,私底下说不定就在讽刺她母亲太过骄傲。
苏雨那时自是不太赞同她母亲的做法,可是后来她才明白,孩子若是能让父母引以为傲,让父母有向人炫耀的资本,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自从她的手出事之后,她母亲就鲜少和圈子里的朋友逛街见面,偶尔碰见也不怎么爱说话了……
苏雨垂眸,整理好心情再次环顾了一周,正好看见两名结伴的学生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珀西今天穿着一件灰黑色的修身型针织衫,气质看起来比他平时暖色系的穿扮要深沉许多。或许是因为布料比较贴身,针织衫隐隐勾勒出了他那精壮结实的肌肉曲线,显得非常有男人味。
苏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盯了珀西很久很久,直到珀西感觉到她那道灼热的视线惊讶地望过来,她才终于回过神,心脏开始以十分不正常的速度跳动着……
珀西站起身,北美洲人特有的高大挺拔的身姿给人一种需要仰视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从他站起身后,周围就有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其中以女生居多。
有一些亚洲女孩特别喜欢外国人那种立体深邃的五官,而苏雨以前其实并不觉得那样的长相有多好看,不过自从珀西开始当她的心理医生后,她就明白人的审美观是可以改变的。
苏雨在珀西看过来的那一刹那就立刻心虚地低下头,但在一道身影走到她的桌前,挡去她面前的大部分光线时,她清楚自己再装下去就显得太刻意,只好抬起头看他,压在纸张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哈喽,莎琳!”珀西笑容和煦地用口型跟她打招呼,接着很自然地坐到了她身旁的空位上。
苏雨也勉强扬起一抹笑,珀西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不时的萦绕在她的鼻息间,令她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看书。
苏雨想起前天晚上她和柯琦薇见面,忍不住旁敲侧击,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珀西来中国的事。柯琦薇闻言则十分错愕地扬了扬眉毛,漫不经心道:“哟!来多久了?我还都不知道呢!”
那时她的心底顿时浮起一丝欢喜,柯琦薇猜透了她的心思,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这傻丫头安的什么心思?放心吧,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和我联系过一次。”
书本上的字像是忽然变了模样,自己怎么都看不懂,或者说是看不进去。苏雨无法确定,今天她和珀西的相遇究竟是偶然,还是谁的有意为之。
K市政府一向注重人才教育,K大作为K市的重点栽培高校,获得了许多K市政府的财政拨助,其中K大的图书馆就是在K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建成的,里面涵盖了世界各地的书籍名著,在K市所有的图书馆中应该算是馆藏量最多的,而且它还对外开放,只不过除了学生和教职员工,外面的人都不能借书而已。
所以珀西会来这里看书,貌似也挺合理……
苏雨不由地想起前不久周越泽对自己说过的话——
“要我帮你查查,珀西这次来中国有什么目的么?”
苏雨深吸了口气,合上书,转过头盯着珀西低声问道:“你为什么来中国?”
其实她当时骗了周越泽,自从她撞见珀西向柯琦薇表白,并听到他说了那一席残忍的话之后,他就离开苏家,并且有整整两年都没有再来中国。
苏雨的眼神少有地透着一股冷静和锐利,像是要竭尽全力看清楚面前的男人。珀西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好好先生模样,自称阅人无数的柯琦薇曾经对她说过,往往看起来越是温柔善良的人,就越可能是虚伪残忍的。
“莎琳……”珀西的声音很轻很轻,或许是不是因为担心影响到身边正在读书的人,他在唤苏雨英文名的时候近乎呢喃,但苏雨仍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我听我外公说你要订婚了,对方就是经常来你们家吃饭的那个少年对吗?”珀西一双宝蓝色的眸子深深注视着苏雨,眼底有着苏雨看不懂的复杂和隐忍。
苏雨忍不住别过头避开珀西的目光,打开书本淡淡地“嗯”了一声。这时一双大手陡然伸了过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轻轻地捧起了她的脸……
苏雨的心脏顿时“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就仿佛要跳出喉咙口。她愣愣地望着珀西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他那手指腹粗糙的茧子,恍惚中意识到,这似乎是她和珀西的第一次肢体接触。
以往珀西在和她相处时,一向都是克制有礼的。兴许是因为了解中国人的传统和保守,纵使之后和她的关系亲密了许多,他也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总是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所以珀西并没有对不起她过,他没有给过她任何暗示和希望,是她自己忍不住爱上了他,并将他对所有人的耐心和温柔当成了对自己独有的爱……
苏雨忽然无法推开珀西,她曾无数次幻想过珀西像这般温柔缱眷地对待自己,那是那么浪漫,又那么美好。
“莎琳,那个消息对于我来说是恶耗你懂吗?”珀西紧紧盯着苏雨,说话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他们俩谁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苏雨似乎只能看见珀西那双蓝眸迸发出的炙热急切的光芒,那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嘣”的一声,她感觉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沦陷了……
中午吃饭时,苏雨总是扒一口白米饭后,再机械地咀嚼,接着吞咽,一系列的动作循环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眼看半碗的白米饭就要吃完了,她却一口菜都没有夹过。周越泽见她神色恍惚也是有些疑惑,遂夹了不少菜肴放入她的碗里,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儿。
这时客厅响起了一串铃声,是最简单古老的“滴零零”的声音,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个世纪固定电话刚问世的时候。
是周越泽的手机响了。关于手机,苏雨也是在后面才知道原来他有手机,不过他的大部分同学都以为他没有,就连他的辅导员都被他骗了。苏雨当时有猜想过,他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不想自己电话短信不断吧。
铃声打断了苏雨的思绪,苏雨这才发现,自己的碗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牛肉和芹菜,两样都是她最爱吃的。难道,周越泽后来真的去问过珀西她的口味?
周越泽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苏雨夹起一块牛肉,不由地再次陷入沉思。
她的情感经历接近空白,在青春期的时候,她不知怎的对身边的异性都没什么兴趣,直到遇见珀西,他是她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怦然心动。后来柯琦薇告诉她,在爱情面前,很多女孩都会犯同样的错,会盲目固执地相信自己,会遮住自己的眼睛忽视一切客观真相,只愿意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
苏雨想,柯琦薇当时肯定和她一样,都自作多情过吧?而她,不希望自己再重蹈覆辙……
“啪——”的一声,周越泽忽地将筷子用力地放到桌上,吓了苏雨一跳。
苏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沉默地挂上电话后,就低头盯着碗里的米饭,一声不吭。他的呼吸隐隐有些沉重,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就仿佛过了一世纪,周越泽才抬起头来,很冷很冷地扫了她一眼。
苏雨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阴冷发麻的感觉顿时爬上她的后背……
周越泽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一间办公室打开电脑。
苏雨愕然,想说这台电脑被设置了开机密码,却看见周越泽在键盘上快速地敲了几个键,然后电脑就发出了熟悉的开机音乐。她不知怎的有些慌乱,忍不住走到周越泽身后,看见电脑的液晶显示屏上竟赫然出现好几张她和珀西的合影。
那是K大的校园论坛,帖子标题是“哭!校医务室气质美女姐姐竟然在谈跨国恋”。
苏雨被这个标题雷到了。
这几张照片是在图书馆拍的,珀西捧着她的脸,目光看起来竟有些热烈,或许是因为拍摄角度的缘故,两人就好像要深情相吻。他们的背景是一排整齐的书架,窗外明亮的光线打在他们脸上,这样得场景让很多人都会不由想起自己曾经的那场最简单纯粹的校园爱恋。
周越泽回头盯着苏雨,眼神阴鸷冰冷,带着股沉重的压迫。苏雨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兵荒马乱,从来没有见过这小子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她很没出息地别开视线,嘴唇紧抿。
周越泽深吸了口气,极力抑制内心的起伏,重新将视线落回电脑屏幕上,开始快速敲击键盘。苏雨只看见屏幕上出现了一大串她看不懂的代码,整间办公室顿时充斥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周越泽就宛如在泄愤一般,敲击键盘的力度越来越大,仿佛一下下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几分钟后,周越泽站起身,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饭也没有继续吃,直接略过她重重甩上门离开了医务室。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露情绪。
苏雨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在搜索引擎上输入方才那个标题,果然已经找不到那个帖子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越泽都没有再来医务室吃饭,也没有联系过苏雨。周五晚上苏雨坐上家里的车准备回家,琢磨着要不要试着联系一下他,否则他若是这周都没来她家,肯定会让她母亲起疑。
苏雨盯着手机屏幕上周越泽的名字不免有些无奈。果然还是个孩子,耍什么性子呢?难道在等着她哄他么?
想着想着,她又感到很内疚,头痛欲裂……
回到家,苏雨地看见家庭医生从家里走出来。菲佣接过她手上的皮包,她问是谁生病了,菲佣说珀西先生不知怎的眼睛痛,所以叫来了医生。
苏雨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起自己曾经和周越泽说过,她最喜欢珀西那双蓝色的眼睛……
苏雨赶紧跑到珀西的房间,看见他正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绑着一层纱布。她方才问过医生,医生告诉她,珀西是因为眼药水混进了杂质,引发眼部感染。可眼药水怎么会无缘无故混进杂质呢?造成的后果还如此严重?除非是谁动了手脚。
她没有惊动珀西,而是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拨通了周越泽的电话。“珀西的眼睛是你弄的吗?”
“证据?”周越泽竟不以为意地反问道。
苏雨顿时火冒三丈,周越泽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过,如果说刚开始她还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已经可以笃定了。周越泽就好像是故意用这么拙劣的手段,让她立刻就怀疑到他的头上,但又仅限于怀疑。
苏雨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要什么证据?难不成是我爷爷?我爸爸?我妈妈?周越泽,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事?!”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端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