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丝线离开艾莉娜手心的那一瞬间,无数的光芒从丝线上绽放而出,数不清的彩光构建出一副灰色的画卷,重现了安晴这一生中最不愿回忆起来的那段记忆。
在这段记忆中,一切都是暗沉死气的,蓝黑色的烈焰熊熊燃烧,散发出炽热的高温。日式的房间内,一个女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雪白的榻榻米上,女人披头散发,神色狰狞,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她大张着嘴巴喘着粗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身旁站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孩子,男孩满脸惶恐地望着正朝他们不断逼近的火焰,女孩死死抱住手中的泰迪熊玩偶,琥珀色的大眼睛中溢满了泪水。
艾莉娜认出了这三人,被绑住手脚的女人是安欣语,她身旁的两个孩子是幼年时的雪镜纯和安晴。透过火焰往外望去,艾莉娜发现在屋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年轻人冷眼望着这一切,嘴角挂着一抹略带得意的冷笑,中年人的神色很复杂,痛苦和倦怠在他脸上交织呈现,他的表情像是失去了某种极其珍贵的东西而感到心痛,又像是终于挣脱了某个背负已久的枷锁而感到解脱。
在中年人的身后,一只巨大的怪鸟展翅翱翔,它的羽毛乌黑发亮,比最深的黑夜还要深沉,蓝黑色的火焰环绕在它周围,就像是一条条色泽暗沉的丝带,将它衬托得更加阴森恐怖。
中年人抬起手臂指向前方的小屋,无数蓝黑色的火焰从巨鸟身上爆射而出,如章鱼的触手般朝着屋子袭去。
被火焰燃烧的房屋散发出刺鼻的气息,呛得人忍不住咳嗽。房间中的女孩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突然朝着被锁死的房门跑去。雪镜纯想要阻止,可惜却晚了一步,当他反应过来时,安晴已经用肩膀重重地撞上了房门,木质的大门纹丝未动,她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雪镜纯一把将安晴从门边拉开,下一刻,蓝黑色的火舌猛地从门外窜了进来,要是雪镜纯的动作再慢上那么一瞬,安晴此刻便已被烈焰吞噬了。
“哥哥,我们该怎么办?”安晴靠在雪镜纯怀中,浑身克制不住地发抖,她的肩膀因为刚才撞击门的动作而被火焰灼伤,血肉模糊的伤口带着蛋白质燃烧的气味,晶莹的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落,像是细碎的钻石粉末。
雪镜纯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尖锐而惨烈的叫声从身后传来,他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见在这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蓝黑色的火焰已经如蛇般蔓延到了安欣语身下,它们像是有意识的活物一样“爬”上了她的身体,火焰所过之处,安欣语的皮肤寸寸炸裂,淋漓的鲜血将她的白裙染得通红。
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安欣语开始疯狂地扭动起自己的身体,企图挣脱火焰的束缚。可是她的挣扎是那样的无力而可笑,就像是一条肥胖的虫子在努力挣脱蜘蛛编织的网。
来自四面八方的火焰将雪镜纯和安晴团团围住,就像是一群吐着芯子的毒蛇,围绕着猎物蓄势待发。
安晴害怕得直往雪镜纯的怀里缩,雪镜纯脸色煞白,身体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但当安晴往他怀里钻时,他仍然挺直了腰板,小心地将安晴护在自己的怀中。
蓝黑色的火焰如长矛般朝着雪镜纯和安晴刺去,安晴紧闭双眼,瑟瑟发抖的样子像是一头被猎人围攻的小鹿。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火焰,雪镜纯面如死灰,眼中一片绝望之色。
火焰的速度极快,转瞬间就到了雪镜纯和安晴面前,可就在两人即将被滔天的烈焰吞噬的那一瞬间,火焰一往无前的势头突然顿住了。像是有一层看不到的结界落到了雪镜纯的身上,所有的高温和火光在接触到雪镜纯的身体时全都化为了乌有。蓝黑色的火焰焚毁了屋内的一切,却无法伤到雪镜纯一分一毫。
艾莉娜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失声道:“法则……这是法则的气息!”
说完,艾莉娜又突然顿住了,她直勾勾地望着雪镜纯,美眸中写满了疑惑。
“咳咳。”凌月夜清了清嗓子,企图拉回她的注意力,可是艾莉娜压根就没注意到他。此时的她正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雪镜纯,柳眉微皱,低声呢喃:“这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
凌月夜无奈,只好提高声音,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艾莉娜!”
艾莉娜猛的回过神来,回头看向凌月夜:“怎么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雪镜纯会和法则扯上关系?”凌月夜问。
艾莉娜眯了眯眼睛,警觉地道:“你知道?”
凌月夜点头:“知道一些。”
“为什么?”艾莉娜直接问。
“因为他是法则庇护之人。”凌月夜幽幽地道。
“法则庇护之人。”艾莉娜重复了一遍这个答案,脸色微变:“他上辈子是什么人?”
凌月夜摇头:“我也不清楚。”
艾莉娜皱了皱眉:“这件事主上知道吗?”
“知道,不过他还是不肯放弃,下定决心要查出雪镜纯的过去。”
“语大人怎么说?”
“老大告诉他说他调查不出什么的,可是小少爷不信邪,老大也就由着他了。”凌月夜一脸无奈地道。
艾莉娜咬了咬娇嫩的嘴唇,忧心忡忡地问:“这个雪镜纯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道,也许不是人呢?”凌月夜似是无意地道。
艾莉娜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望向凌月夜,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的色彩:“难道说……”
凌月夜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接着往下看吧,如果有什么话,也请等到我们看完这段记忆再说。”
艾莉娜还想再说什么,可凌月夜已经不再理会她,转而看向了从火海中幸存下来的雪镜纯和安晴。
发现这些火焰伤不了自己,雪镜纯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然后当机立断地带着安晴朝后院跑去。火焰尾随在他们身后,像是一头头饥肠辘辘的野兽,想要猎食猎物却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这间房间有两道门,一道通往前门,一道通往后院,通往前门的那道门已经被人锁死了,而通往后院的门却还开着。
雪镜纯拉着安晴一路跑到了后院,他发现这些火焰能伤到安晴,却不知为何伤不了他,所以每当有火焰靠近他们时,雪镜纯便会伸手将袭向安晴的火焰挡住。无数的火焰在他的手中熄灭,更多的火焰却又前仆后继地涌来,怎么挡都挡不完。
在从房间到后花园的距离只有短短数十米,安晴却在途中被火焰烧到了好几次。虽然那些火焰一接触到雪镜纯就会自动熄灭,但它们在雪镜纯和安晴奔跑的间隙中一旦找到机会,便会毫不迟疑地缠上安晴,等雪镜纯发现安晴身上的火焰时,安晴的皮肤多半已经被这诡异的烈火给烧焦了一大块。
安晴痛得一直哭,雪镜纯犹豫了一下,止住脚步,一把将安晴抱起。他一边抱着安晴朝花园的后面跑去,一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安晴不被火焰伤害。
那时候的雪镜纯还太过年幼,他的力气不大,身体也不好,抱起与自己差不多重的安晴已经很勉强了,抱着她快速奔跑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太过艰难的任务。
第一次抱起安晴时,雪镜纯没跑几步就摔倒了,安晴被这一摔,哭得更大声了。雪镜纯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强撑着站起来,他的膝盖因为摔倒而磨破了皮,变得血淋淋一片,但是他此刻已经因为精神的过度紧绷而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再次抱起安晴,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从花园到后门,不足一百米的路程,他却足足走了十分钟。
好不容易到了后门门口,雪镜纯推了推门,庆幸地发现后门没锁。他当即毫不迟疑地抱着安晴走出了花园,离开了那栋他们居住了七年的小屋。
出了花园,雪镜纯发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火焰消失了。回头望去,蓝黑色的火焰在他们身后的小屋中肆虐,屋内火光冲天,火焰如同发疯的野兽般四处乱窜。可是这些野兽仿佛被禁锢住了一般,它们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只有那栋小屋,小屋是它们可以肆意玩耍的乐园,也是囚禁它们的牢笼,它们无法破开牢笼来到外面,只能在屋内咆哮嘶吼。
确认了火焰不会再跟出来后,雪镜纯便放下了安晴,安晴浑身都是伤,雪镜纯也好不了多少,两人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在烈火中不断崩塌的小屋,相互搀扶着朝远处走去。
在夜幕的笼罩下,天地之间漆黑一片,视线中唯一的光源便是这栋被烈火焚烧的小屋,在蓝黑色火焰的燃烧之下,小屋逐渐分崩离析,就像是被来自地狱的恶鬼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