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镜纯的答案一说说出口,夏家的人便集体沉默了。夏雲泽用手指敲击着圆桌桌面,沉声道:“你曾经说过,你最重要的东西在雪镜家手中,那个‘东西’,指的是不是这个女孩?”
“是。”雪镜纯大方地承认,态度出人预料的配合。
“我调查过你的资料,资料上显示你有一个孪生妹妹,但是在你们七岁那一年,她便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而去世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个时候她其实并没有死,而是病重,你在那时与雪镜家达成了某种交易,雪镜家负责照顾你的妹妹,而你去为雪镜家卖命,对不对?”夏雲泽看着雪镜纯的眼睛。
雪镜纯对上了夏雲泽的视线,不慌不忙地道:“没错。”
夏烽涵疑惑:“那你为什么宁可让她在雪镜家手中,也不愿意自己去照顾她?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你或许没有能力保护她,但是在你十三岁以后,要从雪镜家手里把她抢过来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可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反倒要让雪镜家一直握着你的软肋?”
“诸位如果对我的事情感兴趣,等诸位立完誓,我可以详细说给诸位听。”雪镜纯淡淡地说。
众人看向夏雲泽,夏雲泽犹豫了一秒钟,沉声道:“希望你能记住你的承诺。”
“放心,等诸位立下誓言之后,无论诸位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诸位。”雪镜纯说。
夏雲泽点点头,率先说出了誓言:“我夏雲泽在此立誓,今生今世,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安晴的事情,若是此生违背此誓,我愿堕入畜道,永世不得为人。”
见家主大人都立誓了,夏家的长老们也只好纷纷照做。夏烽涵是最后一个立下誓言的,当他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察觉到一股无比威严的力量缠绕到了他的身上,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束缚,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他的身体之中。
那股力量出现得太快,消失得也太快,快到夏烽涵以为是错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夏烽涵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在这股力量融入到他体内之后,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见所有人都立完了誓言,雪镜纯朝他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半真半假地说:“请诸位记住,今天这个誓言,是你们在法则的见证之下立下的,不容违背,不容更改,否则报应便会成真。”
虽然夏烽涵觉得雪镜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开玩笑,但在他潜意识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这一切都是真的,雪镜纯说的是事实。夏烽涵被这个声音吓到了,他集中精力去感知这个声音的来源,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感知到。
“誓言已经立完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的答案了吗?”夏雲泽问。
“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看完之后你们就明白了。”雪镜纯伸出手,一名侍者立即将两张泛黄的纸张递到他手中,他将纸张放到圆桌中央,轻声问:“看出这是什么了吗?”
“这是命格图。”夏烽涵率先回答道。
夏雲泽看了那两张泛黄的图纸一眼,微微皱眉:“这的确是命格图,不过根据这两张图纸来看,拥有这两种命格的人,他们之间的命运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座的所有人都赞同地点头,这两张图纸上所画的命格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第一张纸上所画的命格简直好到了极致,从图上看,该命格的主人幼年时会有数个劫难,最大的一个劫在二十二岁之前必将到来。如果他能渡过这个劫,那将来便会大富大贵,一生幸福美满;若是渡不过也没什么,只是未来的人缘会稍微差一些,他二十二岁之后依然可以大富大贵,不过人生是否幸福美满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相比起第一张纸上所画命格的主人,第二张纸上所画命格的主人就显得多灾多难了,寡亲缘,克亲友,典型的一个天煞孤命,谁离他近一点谁就会被他给克死。拥有这种命格的人,他的人生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悲剧。而更悲剧的地方在于,这个命格的命运走向,在命格的主人十三岁以后就断掉了,也就是说,拥有这个命格的人活不过十三岁,或者十三岁之后随时都可能会死。
夏烽涵看着那两张纸上所画的命格,忍不住心生感叹,人和人直接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同样是人,一个天生便注定大富大贵,一个却怎么混都是个短命的灾星,这还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你给我们看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夏霊天问。
雪镜纯看了他一眼,指着第一张命格图说:“这是晴的命格。”然后他指向第二张命格图。“这是我的命格。”
夏烽涵愣了一下,他就说怎么雪镜纯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原来是阳寿已尽,他本来在十三岁就该死去的,能活到现在还真是……等一下,十三岁?夏烽涵心中一动,五年前的场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记得雪镜纯曾经说过,血族亲王曾用圣印对他进行过转化,不过由于转化失败,所以他并没有变成血族。那个时候雪镜纯的阳寿应该已经用完了,难道他是因为用血族圣印进行转化时,得到了为他进行转化的那个血族的力量,所以才活了下来?
这个念头才刚在夏烽涵的脑海中冒头,夏烽涵还没来得及发问,夏玲便开口了:“你是因为担心你的命格会对你妹妹造成伤害,所以才主动远离她的?”
雪镜纯摇摇头,他轻轻笑了笑,笑容温柔而落寞:“不仅如此。”
夏玲还想再追问,可就在这时,夏雲泽的话将她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到了圆桌中央的那两张命格图上:“你们仔细看看,这两张命格图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夏烽涵和夏家的长老们认真地看着那两张命格图,夏烽涵将两张图对照了一下,惊呼道:“这是……福星?”
雪镜纯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没想到夏家的人居然也认得这个东西。”
夏烽涵面部表情僵硬了一下,雪镜纯的声音平静淡然,仿佛山间流淌的小溪,可他所说的话语和语气,却令夏烽涵一时没搞清楚雪镜纯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就在这时,夏雲泽及时挺身而出,化解了夏烽涵的尴尬:“这就是你离开她的真正原因?”
雪镜纯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在她身边,迟早会害了她。如果只是命格相克,我还有办法解决,但是遇到这种情况,我也束手无策。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离晴远一点。”
夏家的人集体沉默了。如果雪镜纯和安晴的命格真是如此,那么无法否认,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对于福星,夏家接触到的机会并不多,隐世家族中最重视福星的家族是堪舆白家。在白家,每个孩子在出生时,他的父母都会按照他的生辰和出生的地点进行对应的寻找,找到属于他的福星。
堪舆师又被称为风水师,堪为天道,舆为地道,风水一开始就与天文历法和地理结下了不解之缘;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是堪舆术的两大特征。堪舆学即天地之学,它以河图洛书为基础,结合八卦九星和阴阳五行的生克制化,把天道运行和地气流转以及人在其中,完整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套特殊的理论体系,从而推断或改变人的吉凶祸福,寿夭穷通,因此堪舆又与人之命运休戚相关。
初得门道的堪舆师能够看出一个地方的地气,从而推断这块地的凶吉,而真正厉害的堪舆师却可以修改一个地方的地气,从而改变地的凶吉。地气乃是世界在法则的左右下天然形成的产物,若是强行修改便是逆天而行,逆天而行之人必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个代价便是令他们的传承变得困难,因此真正厉害的堪舆师大多膝下无子。
可是白家的堪舆师却不受到这条法则的制约,因为他们的福星将本应属于他们的灾祸全都挡了下来。福星原本指的是民间信仰的神仙,象征能给大家带来幸福、希望的人或事物。而白家所寻找的福星,指的是命格与堪舆师相对应,并且能够将堪舆师身上的灾祸全部转嫁到自己身上的人。
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福星,不同的命格使得有些人的福星不止一个,有些人却永远也找不到自己的福星。
如果安晴真的是雪镜纯的福星,那他们两人若是离得太近,雪镜纯身上的灾祸便会全部转嫁到安晴身上,远离安晴,的确是雪镜纯能够给予安晴的最好的保护。
虽然阴阳师号称能够看断人的生死,甚至修改人的命格的话,但是阴阳师对别人命格的修改,说白了就是在天道所能容许的范围内,对人的命格加以干预。而每个人命定的“福星”,却是受到天道制约的,任何人都无法对它进行更改。
雪镜纯的话音落下,会客厅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听完雪镜纯的话后,所有人都觉得心里闷得说不出话来。
雪镜纯和安晴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用天意弄人来形容。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个命格好到了极致,一个命格却差到了极致,偏偏命格好的那个人还是命格差的那个人的福星,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遇到,恐怕都会痛苦万分吧。
寂静持续了数分钟,夏烽涵终于第一个打破了沉默:“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我和安晴认识,但是我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灵力存在的痕迹,她既然是你的妹妹,你是驱魔师,按理来说她应该也是驱魔师,可为什么她会一点灵力也没有?”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雪镜纯,雪镜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接过侍者奉上的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轻声道:“这件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诸位如果有兴趣知道的话,我可以把有关我和晴的事情完整地告诉诸位,若是诸位听完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在我说完之后再提。”
夏雲泽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说。”
夏家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雪镜纯,雪镜纯扫视了他们一圈,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神色:“虽然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令诸位觉得难以置信,但是请诸位在我说话时不要打断我,这一点诸位能够做到吗?”
对自家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十分有信心的夏雲泽,想都没想就代替所有人回答了他的问题:“可以,不管你的话有多令人觉得难以置信,我们都绝不会打断。”
雪镜纯看着夏雲泽,眼中闪过似是不屑又似是满意的笑意。片刻后,他的双眸归于平静,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讲述起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我和晴的事情,要从十四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