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遣走门外的侍卫后,独坐于小厅精巧的四方椅上,望着桌上烛光微跃的青瓷灯盏,若有所思,眉宇间染上淡淡的愁云,“那真是可惜了”,摄政王一边摆弄杯盏,一边说道:“本王来这里就是想听你唱一阕《花间词》,没想到你竟然患上风寒……看来,今晚是不能如愿了”。
浣惜作为天香阁的头牌,不仅善舞,歌喉更是一绝。杜若在昏迷中恍惚听到的歌声,其实就是出自浣惜的夜莺之喉,恍若天籁,杜若还以为自己不在人间了呢。
“浣惜怠慢了,请王爷恕罪……要不,让妈妈另外为王爷安排吧,其它姐妹的歌声其实也不逊于浣惜,足以为王爷扫去烦闷”。
此时,杜若和嫣儿还躲在屏风后,提心吊胆,惴惴不安,这个摄政王在这里停留得越久,她们就越危险。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起疑心,走过来揭穿真相呢?所以,眼下上上之策,就是快催促这个摄政王离开。
“烦闷?”经杜若那么一说,摄政王居然自己倒起酒来喝上了,“浣惜,本王也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的?”
来这种风月场所的男人,要不就是纯粹来寻花问柳找乐子的,要不就是家有悍妻,或其他方面诸事不顺,心存愤懑,想找个温柔可人的女子喝酒陪聊罢了。摄政王一走进来,便深眉紧锁,轻言软语,闷闷不乐的,还不是心情不好?
杜若本想婉言让摄政王离开,可没想到自己这不经意的一说,居然扯开了话匣子,真是失策。
“浣惜,既然你身体不舒服,不适宜说太多话,那就弹首曲子给本王听吧!”说罢,摄政王又连饮几杯。
“弹……弹琴!”一听这话,嫣儿倒先紧张起来了,她瑟瑟地掐紧杜若的手腕,一边焦急地拉扯,一边压低嗓音问道:“雪绸,你,你会不会弹琴?会不会啊?”
弹琴?
其实别说弹琴了,杜若被视为掌上明珠,杜百通又注重修养和性情陶冶,从小到大,诗词音律,歌赋舞蹈,杜若都是师承名家,弹曲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可她只怕这个摄政王久久不肯走罢了。
“是……”,斟酌思量了片刻,杜若还是柔柔地应答了一句。毕竟,人家可是王爷,再推脱,恐怕会惹怒了他。
说罢,杜若晃晃手,示意嫣儿去取琴来。好在浣惜的乐曲都是收藏在床边的木柜里的,不用出去拿,不然还是得露馅。
虽然比不上昔年家中那台冰蚕丝为琴弦,千年黑檀为琴身的九霄佩环,可装饰雕琢还算精致,弦音清洌,还可以凑合着弹。杜若坐在床榻上,以凳为桌放置好弦琴后,轻轻一拨,房内立即激荡起一阵冷泉飞溅般清脆的琴声。
玉指轻拢慢捻间,琴音清洌,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闻得如此清明的琴声,如同端坐在山间阆苑,听溪水涓涓,微雨敲泉,冥冥中恍若一睹山色浅翠,烟雨空濛的妙境,所有尘世间的烦恼烟消云散……杜若想起,昔年未嫁之时,杜百通最钟意杜若弹的这首《高山流水》。他说,只有像杜若这样未谙世事,至真至善之人才能弹奏出次曲的精妙,清冽悦耳,不掺杂尘世间任何烦恼。
可今日杜若,已不复当年。不知不觉中,杜若的指法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如今,仇人猖狂得意,势焰愈来愈高,而父亲仍身陷囹圄,生死未卜,自己却只能躲在这个天香阁里终日惶恐。
曲音将近尾声,杜若却早已无心抚琴,只听“嘣”的一声,曲尽,弦断。
嫣儿诧异地怔了会儿,没想到这杜雪绸看起来苍白无力,弱不禁风的模样,可一碰弦就好像跟这琴有深仇大恨似的,刚才那股拨弦的猛劲差点吓得她喊了出来。
“雪绸!雪绸!你,你没事吧……”,嫣儿轻轻推了推杜若,却见她失魂了似的呆坐在床边,恨恨地紧咬下唇,眸子里泪光粼粼。
“浣惜,这好好的高山流水,怎么被你弹得像千军万马在沙场挥刀溅血一样……”
杜若还没从方才痛苦激愤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时,屏风外便传来一阵阵笨重而又有点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王……王爷……”
听着这充满醉意的声调,杜若一时间不知所措,她正想站起来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屏风居然被撞倒了。那个自恃是摄政王的男人居然一手掐着酒杯,一手攥着酒壶,神情迷离,酒气冲天,弄翻了屏风不止,还直接扑上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