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在车水马龙间踽踽独行,四周的繁华喧闹有些许刺耳。
从前出行坐的都是轿辇,而如今双脚落地,方觉京城的路如此冗长,冷风刮得如此凛冽,人潮如此拥挤。
眼前京城的每一条巷道,每一间酒楼都无比熟悉,只不过这种熟悉,每一眼都触动了她心中深深的痛。
杜家的府邸坐落在京城西郊,背靠烟云缭绕的苍翠群山,腹傍一川淙淙的碧色水带,实为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
看着脚下青砖依旧平整,可两道却越来越凄清,她逐渐放慢了脚步。
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从前,这边从没这样冷清过。
杜百通向来广交好友,热情好客,时时门庭若市,附近的商铺也生意兴隆。
一阵冷风扫过杜家门前的尘埃,差点蒙了杜若的双眸。
果然,杜家彻底没落了。
屋檐琉璃瓦饰依旧,门前一左一右两尊石狮子还是威风凛凛,只是四周冷清得慎人,官府的封条已经在红漆大门上微微泛黄。
杜若瘫坐在阶梯上,突然间满脸的恍惚。
天地之大,杜若只觉前方茫然,不知道哪里才有容身之地。
“爹爹,你们究竟在哪里啊……”
一股热泪划过脸颊,杜若的胸口在悔恨交织的情绪中隐隐作痛。
昔日出嫁的场景浮现在眼前,记忆中,两老的慈眉善目无比清晰,还有那个天真到有点傻乎乎的杜若。没想到杜百通当年千挑万选,却偏偏把自己女儿葬送给一个如意狼君。
恍惚中,杜若湿润的眸子中映入一抹熟悉的身影。
“李管家!”
杜若在刹那间破涕为笑,惊喜地喊了出来。
只见前方杵着个身材臃肿的布衣老人,满头的银发如同染了一层冬晨的寒霜。
“李管家!”杜若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又是亲切的一句。
老人迟缓地抬起头,“姑娘,你……认识我?”对于杜若的热忱,老人满脸的困惑。
“我,我……”
寒风凛冽,撩起杜若的长发,她一时间哽咽无言。
一时激动,她又忘记,她早已没有杜若的皮囊。
“你大约是昔年杜家里的丫鬟吧?”
李管家眼角的细纹堆出个无奈的笑容,“唉,现在人老了,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是……”
杜若点点头,扶起李管家到一边坐下。
三年前,李管家虽是迟暮之年,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呵斥起做错事的下人来还是声若洪钟,不怒自威。可眼下却只剩得如此风烛残年,令人唏嘘。
“唉,这世事真是难料啊……”,李管家长叹一声,开始感慨起来,“当日的杜家何等风光啊,没想到三年前小姐去世,杜家生意又紧接着败落,后来杜府都被封了!”
“李管家,那你现在如何?”
“离开杜府之后,我本来是想在城郊的老房子里养老,度过余生的。这一晃就是
三年啊,谁知一个月前,我老家的儿子到京城找我来了,说在家乡做了点小生意,要把我接回去享福呢……”
“哦,这样也好”。
杜若稍稍松一口气,李管家一人本来就鳏寡孤独,如今能和儿孙共享天伦,也是个好去处。
“想着过几天就要离京,以后可能没机会再回来了!所以,我就想回杜家看看,在四周走走……”
李管家望着冷清的杜家大宅,老泪纵横,“那丫头你呢,今日来杜府也是为了什么?”
“我,我只是想四处逛逛,偶然路过而已!”杜若低头,忍住泪水。
“那李管家,你知道杜老爷和杜夫人去哪里了吗?”
“唉,这个嘛……其实老夫也不太清楚!不过杜府一封,姑爷便来接夫人和老爷走了,说是纵使小姐去世,也是楚家的人,他也应该代小姐为父母尽孝……说起来,姑爷可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啊!”
“什么?被楚明鹤接走了!”
杜若心里咯噔一下,脑中浮现昔年毒发时楚明鹤漠然的面孔,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父母已年迈,要是遭那个混蛋暗算,可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啊!
“丫头,那你现在过得如何啊?”
“啊?我?”
杜若深深吸一口凉气,垂下脑袋,“我,我得过且过吧……无依无靠的,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才好”。
冬日的正午,天色依旧昏暗,空气冷得如同夹杂着冰霜。
杜若靠在李管家身边,静静地享受即将分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