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煎了荷包蛋,放在那边桌上。”汪屹蹲在床边吻吻她的额头。阳光从他背后照进屋内,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穿着汪屹的衬衫坐在桌边,两只袖子挽到肘部,后摆恰好遮住了臀部。她看着盘子里他准备的煎蛋和烤吐司。面包的一侧泛着焦黑,幸好大部分仍是金黄色。她不在意地拿起一片吃起来。他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心满意足地看着她。房间里的暖风机呼呼作响,撩起她披在身后的长发。居所的旁边威廉皇帝纪念教堂此时正敲响九点钟。
“从没想过这么晚起床。”她摇着头说。
“今天打算去哪里呢?”他问,顺手从她的杯子里喝了口牛奶,热热的。顺着他的脖子一颤,流进胃里。
“我不知道柏林墙离这里有多远。”她说。
“干嘛不先去看看勃兰登堡门呢?它曾经和柏林墙一起将城市一分为二。”
她听从他的建议,早饭后即刻动身。一路上他们相互依偎着,绝口不提前一天的事。他看她端着相机疯狂地拍照,连站在路边的行为艺术者也不放过。他们围着胜利女神柱转来转去,直到他扑上去把她抱在怀里。他请她吃两个球叠在一起的蛋筒冰淇淋,冷风吹得她牙齿咯咯作响。他们在动物园里吃午饭,北极熊抱着冰块正在水里游泳,绿色的水面上只留下白色的头,一双黑眼睛四处张望。
“这真是最好的季节。”汪屹说。
午后天空开始飘雪,不久变成雨夹雪。这种天气很麻烦。他撑起伞靠向她,两个人并肩朝地铁站走去,还没到达时他的另一侧肩膀已变得湿漉漉的。这是一个工作日,下午的地铁里没什么人,整个车厢到处都是并排的座位可供挑选。他听她的话只在门口坐着,雨水顺着收缩起来的散直流到门缝里。她将车窗上的哈气擦拭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好让两个人都能看到外面。沿途的树木叶子没有完全凋落,地上的草地也保持着绿色。花花绿绿的雨衣和胶鞋匆匆不断从窗前闪过,每停靠一站她的相机都会响起急速的咔哒声。
等他们到达柏林墙时天色完全暗下来。与之前期待的相反,这里已被改造成东区画廊。隔离墩和铁丝网尽皆撤去,只象征性地保留着一个仅容单人通过的铁栅栏门。现代艺术家们在墙上尽情创作,残留的断墙上被各种涂鸦覆盖。墙边还坐着一位小贩,可以给护照上加盖仿东柏林签证的印章。
陈盈在墙边来回走。除了他们三个人,再没有旁的人。雨还在下,连她羽绒服帽子边上的一圈绒毛都打湿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属于这钢筋混凝土建筑的一部分。
“来个带墙皮的钥匙扣不?这可是真的柏林墙。”小贩打着伞向他们兜售。
她一下子买了两个,当着小贩的面挂在背包拉链上。她在墙的两侧走来走去,从同一个孔来回窥视。她看着那犹如倒计时般写在墙上的数字,还有象征自由的人流,最后是两只和平鸽。她想起弗兰茨和汉斯说过的话,看着墙两侧的建筑在霏霏雨雪中无言地矗立,这座墙的存在和周围那些现代建筑格格不入,却又用同样的声音向世人宣告这里是柏林。
等他们返回住处,陈盈开始观看有关二战的纪录片。汪屹站在她身后削土豆皮,安静地倾听纪录片里传出的解说。他轻手轻脚地进出房间,尽量不打扰她。
“吃饭吧。”过了一会儿他说,将盛着醋溜土豆丝的盘子推在她面前。她已经几个月没吃过中国菜,风卷残云般地消灭掉自己那一份。他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饭后,他们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他把两个人的笔记本电脑并排放着,屏幕连在一起,坐在地毯上看她喜欢的那种略带文艺风格的老电影。她在看电影时吃零食,给他的嘴里也塞得满满的。他不想吃的时候就吻她,借机从背后把零食放回桌角的包装袋里。
“我喜欢你做的芹菜。”她抚摸着他的手臂说,“我在家时总是做不好,一方面处理不好那些复杂的纤维丝,另一方面也去不掉那股苦涩味。”
“过油前用热水抄一下就好。”他把秘诀告诉她。
“你在这里都是自己做饭?”
“除非因为考试忙不过来。”
“好辛苦。”
他将她的发梢含在嘴里,吮吸其中的味道。那些发丝连接着敏感的神经末梢,让她感觉很痒。她看着他瘦长的腿伸展在面前,脚趾不时抖动一下。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那么特别,因为你的脚型是希腊脚。”他用小腿碰碰她的脚,“第二根脚趾最长,所以导致骨骼更匀称。”
“你的是什么脚型?”
“罗马脚。”他曲膝收回脚在她面前展示,“每个脚趾都差不多长。”
他把她的手指伸开,放进自己的掌中,相互比对着。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勉强达到他第二个关节处。他又把她的手包裹起来,放在唇边吻着。窗外的雨又变成了雪,无声地飘落。那些尖顶的房子,瞬间进入了奇幻的蓝色世界,这让陈盈想起在荷兰的那几天。
“我离开阿姆斯特丹时,也在下雪。”她说,“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梦中。”
“确实很美。”他说。
“你怎么会见到?”
“当时我和那两个同学在中央火车站旁边的大教堂里参观。牧师正在用管风琴演奏弥撒乐曲。我们听完一抬头,就看到窗外下起漫天大雪,是我来欧洲见到的第一场雪。”
陈盈没说话,听他继续讲下去。
“后来我看到有辆列车从车站出发,大概是银灰色或是米黄色的。它在铁轨上飞奔,像变魔术般转眼消失在风雪中。之后因为天气缘故,其他班次的列车都延时了。我站在窗边看了很久,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辆车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同去的两个同学都觉得我中邪了,因为那天早晨我们都是第一次踏上荷兰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