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有兴致和我一起出远门?”梁静问坐在身边的陈盈。此时她们正和爱心社的其他成员一起坐在宽敞的旅游大巴里。这天风和日丽,从窗户里就能看到阳光普照下的巍巍远山。寒气消退,暑热未至,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她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学校对口的乡村小学。从位于市区的校园出来,已经走了将近两个小时,高速公路跨过杂乱无章的城乡结合部,高大的现代建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返青的农田,和田间小路上那一排排细高的白杨树。
“最近心里闷得难受,想出来走走。”陈盈看着窗外说。很多黑背黄肚皮的燕子正在空中逗趣似的翻飞鸣叫。几只乌鸦站在衣衫褴褛的稻草人肩膀上。田埂间一群白尾巴的鹧鸪俯身寻找食物,有人一来扑拉一声全飞散了。这是播种的季节。田垄间有人在安置浇水用的黑皮管子。大概是为了控制温湿度,塑料大棚上的遮蔽需要收起。附近几家人凑在一起,有站在棚子顶上拽长绳的,有弯腰在下面卷草帘的,彼此紧密配合完成春忙的工作。
“怎么,和秦宏吵架了?”梁静随口问道。坐的时间长了,有点不舒服,她换个姿势面朝陈盈这边。
“和他无关,是我自己的事。”陈盈低声说。
“你的字典里不是没有‘不可能’吗?怎么今天这么低落?”梁静开玩笑说。
“可能我也像拿破仑一样,终于遇到了那场滑铁卢。”陈盈转过脸,“不得不承认,你没选那门和美国交流生一起上的课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那课真的是……”
“对自尊心和自信心的双重打击?”梁静帮她把后半句说完,“不过你还是勇气可嘉,至少坚持了一个月。现在那个班里还有几个中国人在上课?”
“加上我在内还有四个。但估计其中一个马上会在期中考试前退课,另外我两个说不准,没准也会逃之夭夭。”
“课程难度很大?”
“如果你能在一小时内看完五十页英文书,那就没什么难度。课程的主要内容是讨论中美文化发展,涉及的文学内容特别多。”
“我能理解那种感觉。即使你读过这些书的中文版,如果他们用英语讨论《三国演义》或者《西游记》,你可能也还是跟不上。首先他们关心的重点我们可能从未没想过,其次很多内容也不知道用英语怎么说。而如果他们再讨论一些美国本土的小众文学,那就更跟不上了。课下的阅读速度如果不够,只能拼时间弥补。很多人这样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就会放弃。”
“是这样的。”
“你考虑过退课么?”
“我还想再坚持一下,不愿意就这样认输。不过美国人很残忍,如果他们觉得你说的不好,会当面批评甚至嘲讽,每到这时总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就是很直接,无论是好还是不好都明确表达出来。很少考虑对方感受。”
梁静没有再说下去。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大家陆续从车上下来,几个负责组织的学生和前来接待的小学校长联系。其他人帮着把新买的教材、课外书和文具成箱地从车上搬下来。陈盈看到叶枫和汪屹也在人群中。
“他们俩也来了?”她问。
“是啊。”梁静卸下一箱书,朝他们招招手,“这两个劳力不来,只靠咱们这些女生哪里搬得动?”两个男生走过来,头上大汗淋漓。
“来了?”叶枫见到陈盈客气地点点头。
“嗯,过来帮忙。”她尽量微笑着说。
“走那边的路小心点,前几天下雨在路中间积了个水洼,周围全是泥,别滑倒了。”汪屹搬起箱子对她们说。
“会注意的,谢谢。”陈盈觉察到梁静迅速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两个女生提着几小袋衣服跟在后面朝小学校走去。也许是为了欢迎他们,校门前的路已经用竹条编成的大扫把打扫干净,膈脚的石子都被仔细地挑出去。斑驳的校门横梁特意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上面印着:“欢迎大学生朋友来我校参观慰问”。二十多个年轻人搬着东西向指定教室走去。
经过一早上的颠簸,等他们收拾停当已过正午。他们和当地小学生一起,每人从食堂领一份午饭,幕天席地地吃起来。几个女生看到学校门口栓起来的大狼狗,吓得惊叫起来。
“给你们拿的水。”叶枫递给梁静两小瓶水,她分了一瓶给陈盈。
“条件不太好,又让你跟着我出来受苦了。”梁静说着把头靠在叶枫肩上。三个人并排坐在一条斜放着的长方形石板上。汪屹已经吃完饭,正带着一群孩子打篮球。他把他们分成两组,指导他们如何投篮和组织进攻。
“能到处走走,挺好。”他简单地说。
“可能是在象牙塔里待久了,就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总是忘记其实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陈盈盖上饭盒盖子说。
“人们总是看到玉器的精美,却不愿意了解一块玉从开凿、打磨到反复设计精雕细琢的磨砺过程。”梁静拂开眼前的长发说,“世间一切皆是如此,最好的东西都是经过反复历练的,感情也是一样。”
“嗯。”
“秦宏没来?”叶枫问。
陈盈摇摇头。
“忙着写毕业论文?”梁静追问。
“这只是一部分。前些天找好的律所现在天天要他过去实习,和正常上班一样。加上还要准备司法考试,每天下班和我一起在图书馆看书到闭馆。我希望他周末能好好休息,所以没让他过来。”陈盈说。
“真体贴。”叶枫赞许。
“可能也是因为太年轻,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有限,在遇到问题时才会这般困扰。没有过不去的坎,坚持一下就过来了。”梁静安慰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