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太后娘娘这病来得突然也好得快,在床上躺了几日就完全好了,只不过她心中盘算着一些事,也就一直托病在慈安宫好好休养。
皇帝每日下朝都要前来看望,显示一番他的孝顺。但是除了那翻来覆去的几句母后好好休养身子、儿臣绝不让母后担心,其他的关于朝中的事再也没说起过。
听着小皇帝说起这些柳清棠就忍不住勾起笑,笑小皇帝实在太心急揽她手中的权,装样子也装的越来越不像。那些人想着趁她的病想架空她,做的也太过心急。也不知道是他身后那几位首辅老臣急了,还是小皇帝自己急,这种样子可真是难看。
因心中有数,柳清棠便日日装病在慈安宫悠闲的作画写字,闲时还在慈安宫的花园四处逛逛赏景,只冷眼看着小皇帝这些日子越发得意,那几个首辅大臣也开始躁动想着拾掇小皇帝给自家扩大势力。
柳清棠不急,心思单纯的桃叶倒是开始急了。桃叶一向是管着慈安宫那些采买迎来送往的事,和缀衣管着她生活起居这方面不同,并不能常常到她面前来。再加上桃叶和姐姐缀衣相比更加大大咧咧,又一副急性子,见主子生了次病就被那些人夺了权去,这日她就忍不住交代完手中的事到了内殿,在柳清棠周围转来转去。
和缀衣一般,桃叶也是从小就伺候柳清棠的人,柳清棠自然也比较了解她,见她这样稍微想想就知道她为了什么事而来。
刚好画完一副傲雪冬梅图,柳清棠放下笔,桃叶就一脸笑殷勤的迎上来夸赞道:“主子真是越画越好了,看这冬梅,比活的还要清丽傲然三分呢!”
“行了,主子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安心瞧着吧。你主子可不是那等好欺负的人。”说这话的时候,柳清棠脸上自信的神色异常耀眼,那瘦弱的身形显出一股子凌厉。
桃叶嘿嘿一笑,对同样伺候在一边的缀衣眨眨眼,嘴里奉承道:“奴婢们自然都是相信主子的,这次奴婢来只是来回报主子,外面送来消息,说是已经准备好了。”
柳清棠闻言淡淡一笑道:“那明日早朝桃叶可得早早准备好凤辇,哀家也不能一直躲懒不是。”让他们闹了一个月,她也是时候该去替他们松松筋骨,否则他们都该忘了,她当年是怎么替小皇帝定下的这位置。
错眼看到安静站在角落里的秦束,又看看自己画的这幅冬梅图,柳清棠开口对缀衣和桃叶道:“你两年下也忙了这么久,趁今日有空,去外殿说会子话吧。”
因为她说话时有意无意的看着秦束,惹得桃叶和缀衣也下意识悄悄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穿藏蓝色衣服的人。异常识趣的缀衣马上笑着拉上桃叶告退。
桃叶目不斜视的走出内殿,一走进房间就立马换了个好奇的表情小声激动的问道:“姐姐,主子那身边的小太监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察觉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嗯嗯嗯快告诉我!”
“你眼睛尖,还用得着问我?”缀衣笑着给她倒了杯茶。“这些日子我在旁看着,觉得主子对这秦束倒是真心,时常召他陪伴身前不说,还异常关心他。又是想着他笔墨不够,又是担心他冻伤手脚,还亲自给他写字帖教他识字。你想想主子从小到大除了老爷和大小姐还这样关心过谁?”
桃叶坐下来,激动之色还是溢于言表。“主子有个得心的人陪着自然最好了,倒是姐姐你这口气莫不是觉得秦束突然变成主子得心的人,觉得委屈了?”
见她一脸戏谑,缀衣仍旧笑看她,看得她收起笑咳嗽了几声抱着被子喝茶,缀衣这才叹了口气道:“别拿话来逗你姐姐,主子一直以来对我们都是极好的,那时候那么艰难也都要护着我们,我一辈子都记着主子的好。我只是担心秦束那人靠不住,若是他被有心人利用了,主子现在对他这么上心,若真有个万一主子该有多难受。”
“哎,姐姐总是这般喜欢瞎操心,主子既然喜爱他那就说明主子信他。我们主子那么聪明,怎么会有什么事,姐姐你快放下心吧。而且我看那秦束虽说是没见他笑过一笑,但是看着咱们主子的眼神可不一般~”桃叶砸吧嘴摆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我倒没看出来。也不见你在其他事情上这般心细,就这种事最最感兴趣,也不怕羞。”缀衣笑看她,还是有些担忧的道:“还有就是那秦束也不知道开不开窍,我给他点了明路,现在也没见他伺候好主子,我都担心他是不是根木头。这也没见他对主子有多热络,真是不明白主子怎么偏偏就看上了这位,若不是主子这身份,魏将军和杨……算了,不说这些。”察觉到自己逾越了,缀衣停下话头又是叹了口气。
“得了吧,我看主子和那两位从来没什么感觉,倒是这个秦束我觉得和主子相配些,说不定主子就爱这调调。”桃叶倒是十分乐观,拉了缀衣就更加小声的询问道:“诶我的好姐姐,你说主子是不是常和那位这样单独相处?他们是不是这时候会……嗯咳咳,给妹妹讲讲~”
“越说越不把门了这嘴上,好了好了就此打住。”缀衣自觉今日有些说得过了,连忙拿起桌上的点心堵住了桃叶的嘴。
三两口咽下糕点,桃叶也不问了,不过看她那挤眉弄眼的表情,显然是在想些不怎么能说得出口的东西,看的缀衣忍不住转脸不忍再看这个太过豪放的妹妹。
桃叶想象的那些柳清棠和秦束单独相处会发生的事,倒真的没有发生。
就算柳清棠这些日子动不动就对着秦束拉手摸脸,但是都是想看他变个表情而已,那种事她还真的没想那么多。
至于秦束,能稍微适应被这样亲近,对于他来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主动按照那种图册上画的服侍太后娘娘?不,只要想想他就觉得自己更肮脏了,在太后娘娘的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柳清棠是前世心思都花在朝堂上,对这种事不懂,更何况对方是太监,她甚至从来没想过会有一日和他做那等事,也不想去戳他的痛脚。而秦束还处于被太后娘娘调戏的状态,目前完全兴不起反调戏的心。从根本上来说对这种事都懵懵懂懂的两人,十分纯洁的只是拉拉小手,偶尔亲亲还是柳清棠被他气住了故意吓他。
比如此刻,房中单独相处的两人就十分纯洁。
“快一些过来!”
“奴才不敢冒犯娘……”
“都准备了这么久还是不敢?”
“这,奴才还没有焚香净手。”
“只是试试,就算做的不好,弄脏了有痕迹了我也不怪你,快来。”
“奴……”
“你还要我拿着多久?一定要哀家亲自抓着你的手来动?快来拿好按照哀家的话动手。”
从“我”又变成“哀家”就说明这事没有余地了。
秦束上前接过太后娘娘手中沾好了墨汁的笔,对着那副她方才画好的冬梅图运气良久就是下不去手。
太后娘娘是禹京有名的才女,不仅身份高贵,还书画双绝。平日里她只爱写字,画难得才画上一张,在宫外说是万金难求也不为过,据说只有几个百年世家藏有太后娘娘赐下的墨宝,其他人就是朝中地位稍低一些的大臣也极少有人见过。
而今,这么一张难得的画摆在他面前,太后娘娘却要他在上面题字。他的字才不过练了一个多月,看上去虽然有些模样,但还远远不衬太后娘娘的画,要真的写上去这幅画就毁了。
太后娘娘画了这一上午,他要如何狠得下心去毁坏她,就像他不想让自己残破的身子卑微的身份去触碰娘娘的身体一样,这种尊卑的认知伴随着爱意已经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许多年,轻易改变不了了。
“我觉得有些饿了,如果你不写,我只好在这里等着你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去用膳。”柳清棠早已知晓如何镇住他,看时候差不多了当即慢悠悠的往他肩上一靠,在他耳边道。
秦束果不其然不再犹豫的下了笔,不过他没有题诗,只是在边角的地方写了日期。
秦束这人意外的好懂,柳清棠靠在他僵硬的肩上,看他那对着画谨慎的样子忽然就想捣乱。于是重生后越来越随心所欲的她就随心的,突然上前一口咬住了秦束的耳朵。
正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毁了画的秦束,被太后娘娘突然地动作镇的手下一顿,就在纸上留下了一团刺眼的墨迹。看着那和冬梅图格格不入的墨迹,他心中满是无奈。不论他再如何小心,都会在上面留下污渍。
是啊,不论他如何小心,都会给太后娘娘留下污渍。他想着,心里满是苦涩,却另外有一股不甘漫上心间,他为什么不能做到更好?
柳清棠早在看到那团墨迹出现时就靠在他肩上闷笑了,完全没有是自己造成这样局面的愧疚感。她搂着秦束的肩笑,直笑的秦束心慌。
但是更心慌的还在后面,因为她笑够之后忽然就着那姿势在他耳边认真的说:“我说这不是污渍它就不是污渍。”
认真说了这句话她又道:“若你不信,明日,我就让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