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市的春夏和秋冬宛如两个极端。
春季枯枝新芽,万物复苏,与整个曼哈顿市的学术气息相得印彰,夏季雷雨阵阵,沁人心脾的连绵雨水将这个笼罩着薄纱的姑娘滋润的面若桃花。
然而深秋时节,她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天空始终是灰蒙蒙的,宛如一位披着灰袍的老者,每天封尘推开窗户就是永远散不尽的白雾。
在这白雾之下,整个曼哈顿的风景就宛如一张原本绚丽多彩的油画被浸了水,色彩斑斓的颜色出现扭曲的奇妙感,在这画的整体风格变化下,露出那画纸的一角。
就好像,一颗闪耀着光彩的明珠此时蒙尘。
封尘站在窗口处眺望远处的高楼,他伸手点上一根烟,烟雾下面是那张清秀白皙的脸,双眼不经意间露出一丝沧桑,然后掐灭。
这颗明珠的灰尘擦拭不掉,那是带着生机的时间灰烬,带到入春,一切又将回归原来,一个又一个轮回,就如生命。
再比如说今天,要去参加一个老家伙的葬礼。
詹姆斯·霍华德克,一个喜欢钻研心里学的家伙兢兢业业一辈子奉献给这座城,噩耗是今天一大早传来的,谁也没有想到,凌晨时分,他因为心脏衰竭而躺在床上离去。其实封尘很早就发现詹姆斯的心脏不好,也曾偷偷给他提供一丝纯净的位面之力,但这都毫无作用,他的心脏已经走到寿命的尽头。
一辆汽车的发动机已经磨损太多,即将报废,在怎么修都无法带动整辆车前进。
于是封尘在早上接到缇莉女士的电话后,面对从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压抑悲痛声,他一直都处在沉默,最后只化作一个字。
“嗯。”
生老病死,秋来冬往。
选择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和裤子,穿着黑色的皮鞋,将遮住眼睛的黑发倒梳而上,露出一张清秀且面无表情的脸来,封尘在路过花店的时候,买了一束菊花,又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向曼哈顿市公墓地。
詹姆斯在心理学方面颇有建树,他的葬礼说不上隆重,但很是悲痛,封尘在公墓边就让车停了下来,他没有选择让车直接送到目的地,走了几百米后,前面传来哀乐和悼词。
约莫两百多人,坐的整整齐齐的,詹姆斯这家伙生前不信仰任何宗教,他的葬礼理应在这赤裸裸的苍穹之下,封尘悄无声息的走到最后一排,在多出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望着灰蒙蒙的天气,嗅着带着一丝清冷的空气,他目光注视着摆在中间的那个小盒,按照詹姆斯生前的遗愿,一把火就此了结生前种种。
“倒是符合这个老家伙。”封尘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按照流程来,封尘现在无疑已经迟到了,在一个小时之前,詹姆斯的葬礼还要在他的屋子内举行一次,以便瞻仰着最后仪容,但封尘选择迟到,就让这家伙最好的一面放在昨天早上那咖啡馆内的交谈中吧。
毕竟这个小盒,才是人永远的家。
紧接着悼词结束,这最后一步就是下葬,此时也伴随着淡淡的抽泣和哭声响起,封尘随着人流站在一边,一块儿不大的石质墓碑,上面刻着詹姆斯的名字,以及生前大概,出身年月日,以及一句墓志铭。
“不要让伪装忘记了你的职责。”
轮到封尘上去放花表达悼念的时候,封尘蹲下身子伸手将那一束菊花放到詹姆斯的墓碑上,他凝视那墓碑上带着灰色的照片,暗自说道:
“詹姆斯,你年轻的样子比你现在帅多了。”
而后他起身准备离开,这才看到一席黑色庄重打扮,带着黑纱手套的缇莉站在一边眼眶发红看着那处墓碑,封尘微微顿下脚步,他朝那边走去。
“缇莉女士,节哀。”
缇莉正带着思念和悲痛看着自己老师的坟墓,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她像是有些木讷,而后伸手擦拭了一下泪水,看到封尘站在身后正安慰自己。
“封尘先生。”
封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拿出一张纸巾递给缇莉,而后同样目光注视着那一块儿墓碑。
过了十分钟后,缇莉目光毫无焦距,小声带着悲痛喃喃道:“人死了,会到怎样的世界?”
“天堂,地狱,或者轮回。”封尘平静说道。
“会孤独吗?”
“不会,缇莉,人真正的死亡,只有在你记忆中消失才算真正的死亡,希望你能从悲痛中走出来。”封尘叹口气拍拍缇莉女士的肩膀,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而后一连五天,风平浪静,封尘已经习惯这种日常,早上安定的去上班,做自己的保安工作,日落而回,抽空去咖啡馆坐坐,缇莉女士在葬礼的第二天传来消息,说自己要出去散散心,封尘回了一句“一路顺风”后,关掉手机,往回走去。
克拉克已经离开两个多月,知道他消息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戴安女士,另一个则是自己,封尘从来不着急,世界级任务在他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做好长久的打算,眼下克拉克也许在社会上寻找和自己一样的家伙,但自己知道,他要失望了。
“咚咚咚。”封尘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内做饭,放在桌上的挂着通讯账号的电脑发出新消息的声音。
封尘端着两盘炒好的菜走了出来,又不慌不忙的泡了一壶茶后,才坐下点开信息,顿时眼睛闪过一丝明亮。
“一别两月,可否安好,我现在在纽约的皇后区一家酒吧内给你发这条信息,原谅我回到家后没有时间和你打招呼的不辞而别,现在刚忙完手里的事情,正准备下班,不知道你是否有时间,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下。”
“这家伙……”封尘笑道,伸手打了几个字,“很忙,忙着吃饭,别来烦我。”
远在纽约的克拉克正坐在寒冷的街道上,穿着灰色有些破烂的厚衣,他面色平静,只是双目有些低沉,看到手机微微一亮,当读到封尘的消息后,克拉克露出一丝笑容,回复道:
“那就直说了,我被甩了,伙计。”
封尘正夹着菜,看到这条信息后,狂笑起来,回复道:
“恩,这是正常操作,你要适应,克拉克,毕竟你可没有什么值得女孩托付终身的东西。”
克拉克站起身来,他听到远处酒吧内传来的一声愤怒的吼叫声,苦笑着回复道:
“恩,我还抄了老板的鱿鱼。”
坐在家内的封尘微微挑眉,感到一丝意外,克拉克这家伙看上去有些孤僻,但绝对是学霸级别的人物,而且外面比较老实,基本从不惹事,按道理来说,这种家伙基本不会被老板厌恶,但看情况里面有点事。
于是封尘想了想,回复道:
“发生什么了?”
克拉克看了看那远处的原本高五米的重型起重机,此时变成一堆废铁,像是被暴力蹂躏过的碎纸片一样,他双目闪过一丝快意和苦涩,简单的和封尘说了一下。
封尘平静的看着不断传来的消息,而后他端起一壶茶将泡好的茶水倒入杯子中,双手端着杯子轻吹了一下。
事情很简单,克拉克找了一个酒吧侍从的活,和同为侍从的一名招酒女郎相恋,今天快关门的时候,有一波客人前来,比较粗鲁,不断挑逗那个姑娘,然后克拉克出言阻止被奚落,对方还拿酒浇了他一头,然后他沉默不发的走了出来,那个姑娘也没有跟出来,他自然不傻,这已经很明确了,而后告诉自己毁了那群家伙的东西。
至于有多毁,怎么毁,克拉克自然没有细说,封尘倒是门儿清,估计那群家伙现在已经哭晕在厕所,吃饭的家伙都让砸了。
“封尘,是我太善良了么?”
封尘看着这句话沉默起来,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如克拉克逝去的父亲所说的一样,无论克拉克是否善良,他都能对这个世界带来历史性改变。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都很简单,全凭你的一念,封尘刚刚敲下“不是,这与你无关”这句话后,他又收回了手,然后删除这句话,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
他忽然想到百年前的自己,自己也是这样的矛盾和迷茫,抵抗在深渊第一线,面对种种悲剧,自己幻想着美好,幻想着宁为玉碎,幻想着种种,然大多数的错误都往往因为能力不足而又愚蠢所致,自己常常在做选择,但终究活在曾经那幻想的世界,直到昔拉堕落强行敲醒了自己。
这才有了过去之我,现在之我,以及未来之我。
而眼下克拉克,就是面临这样的抉择。
于是,封尘抬手打了一句话。
“是的,克拉克,你太善良,我之前说过,这不是好事,甚至很愚蠢。”
远在纽约的克拉克收到封尘的消息微微一愣,紧接着,克拉克的消息回复过来。
“为什么?”
“你知道今天换做我,我会怎么做么?”
“我会敲断那几个蠢货的腿,然后让那个婊子滚,既然对方先找事,就别怪我无情,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克拉克,既然已经生起事端,温和的法子是解决不了的,这个世界最难的就是希望对方理解。”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概率有多小,你比我清楚。”
而后又传来封尘的消息。
“即便如此,你现在心里舒服么?”
“即便如此……”克拉克默念着封尘发来的这句话,他目光清澈,自己很清楚这家伙说的是什么,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不舒服。”
远在曼哈顿的封尘同样露出一丝笑意,他轻轻的敲回几个字。
“那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