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它哀求着想说什么,但是君鲤的眼睛对着它,那似乎含着久远的哀愁的墨色让它无法开口,它也知道,更是明白,主人的话一旦说出口,定然是在心里做了很久的准备,他那么骄傲,也那么执着,却在那个人的身上被消磨殆尽。一年又一年,一日复一日,它随着主人踏过万水千山,每一处的草木每一处的人群都似乎曾经弥留过他那沉重和不甘的心,如今他却想要放弃,不是因为他无法坚持,而是因为他明白了,他这种类似被蒙蔽的爱情,早已经在长久的岁月中,产生了难以察觉的变化。
一个人的耐心多久才会被耗尽,他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啊,小丸子,我想是时候解放出我自己了。爱也好,恨也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霎那间的事情。”
“可是主人,你不是说过,你是不会放弃的吗?”
“对啊,我说过我不会放弃寻找她。”君鲤停顿了很长时间才说:“可是啊,我没有放弃,我这般的执着,你说是不是用这句话将她的脖子紧紧的勒住,让她无法呼吸也寻找不到自由,她才会一声不吭的离我而去呢?我以为将我所有的都给她,就能让她完成心愿,但是到头来,是不是我逼走了她?”
“所以我放过她,她也将我放过吧。”
君鲤长长的叹息消失在风里,夕阳已经下沉到空旷无人的原野后,夜幕已然降临。
“主人……可是,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呢?”鸾鸟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主人情伤未愈,心中抑郁无法自拔。
“是啊,我做什么呢?”君鲤难得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去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那里了吧。”
“那里?”鸾鸟问道。
“一座荒山,一个茅屋,一个孤坟,一个人。”
“主人去哪,我就去哪。”鸾鸟并不打算放任主人自暴自弃。
“你留在这。”
“什么?!”鸾鸟惊了:“主人,你,你不要小丸子了吗?”
“你就留在这里。我知道你舍不得走。”君鲤将视线投向远方,那岱乘在海间相交的那一处浮出巨大的脑袋,他道:“既然你对这一处还有着留恋,你就留在这一处,留在那水晶宫里。”
鸾鸟:“……”
它本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没想到主人敏锐的体会到了自己的心意。它本想就这样随着主人浪迹天涯找寻女主人的下落,它只是在偶尔飞出去找寻线索的时候被宫里的香味吸引,不由自主的偷吃了桌子上的桂花糕,却不想被人发现。
君鲤一再告诫它不得在这里沾染上是非来,所以它只得被禁锢住直到君鲤来救自己。
还好遇到了
年幼的公主品嬛识得大体,大度善良,将它偷偷放走,就这样鸾鸟为了报恩,特意采摘各种花朵送往公主殿内,一来二去的便也熟识了些,但始终它不过是为了报答恩情,却暗自对公主产生了情愫。
她虽是妖物鲛人,但是善良直纯,它虽是鸾鸟,但属于神兽。这中间隔着的不止是种族还有着立场的问题,在当时六界都各怀鬼胎,摩擦很容易就会产生起来,它始终都不敢将这一份心思说出口。
“你若是愿意留在这里与你就留在这里,替她守护这个国家吧。”一念之间,君鲤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下这句话,依旧飘荡在耳边。
“主人——”
天地辽阔,撕心裂肺之声悠悠荡远,但是人已不在,空留虚影。
它感觉有些后悔,但是主人既然不再寻找女主人了,那么他就没有了理由要将自己留在身边,凰陌一边听着一边道:“若是你留在这,公主又是为了什么而变成这样了呢?”
暗夜冗长,不多时,清越和君鲤两个人又回来了。
他们回来的速度很快,似只是在外面打了个照面就转了回来,推门进来时见到凰陌有些无精打采的朝着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清越有些奇怪她身头顶上肉眼可见的低气压:“你是怎么了?”
凰陌看了一眼君鲤,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师父,你就没有办法救一下它吗?”
在此之前凰陌一直都在照料只剩下奄奄一口气的鸾鸟,它似是用尽了所有神力去维系公主的性命,也是许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说了几句之后就有些力不从心。长夜漫长,它却只能一直待在公主的身体里,它是象征自由的神兽,却心甘情愿将自己禁锢在公主身上,它究竟是这样过了多久呢?
“究竟是多长时间我已经忘记了。”鸾鸟轻声道:“我只知道要一直护着她,这是我的使命。”
鸾鸟声音中带着凄然,它将自己埋进了羽毛里:“但是这个使命也快要结束了。”
凰陌:“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公为何要与神尊结婚?”鸾鸟轻声道:“那是因为公主她有着自己的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在当年谦枝与峔丞的争斗的那一场战争之中死去了。他的尸体消失不明,而整个海市,只有一个地方她没有去寻找过。”
“什么地方?”凰陌正准备要询问时,却听到了有人在轻扣门扉,君鲤和清越二人自外面闪了进来,清越一边打着寒噤一边哆哆嗦嗦指使凰陌:“快,给我们倒点酒来。”
相较之下君鲤的脸色就好了许多,但也是蒙上了一层白霜,而清越四肢僵硬着仿若是一尊木偶般的走起路来都稍显蹒跚,
凰陌连忙将他扶了坐了下来,将桌子上半点未沾的合卺酒分给了两个人,清越倒是一股脑的给灌了进去,君鲤将酒接过后手指微顿,目光落在喜字之上,不着痕迹的将酒水给泼到了一旁。
“你们这是去了何处?怎么弄得这么一副样子?”凰陌急切的问道,见到师父的手腕有点活动不便,心中一骇,一把握住师父的手,拼命的哈着气,他的手惊人的凉,一触手那渗入骨髓的冷便顺着肌肤爬了过来,仿若是从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二人。
什么能让将这二人逼到如此地步,简直是前所未闻。
君鲤望向她的神色多了些不明意味的感觉,但是没有将手抽出来,也未解释些什么,而是淡然道:“今日便就休息罢,明日我们还有要去的地方。”
师父这么说了,那么应该也不会从他的口中再得知别的什么,因此将目光转向了清越,清越牙齿打着冷战,哭丧着脸道:“明日还要去???”
君鲤扫了一眼过去后,他将自己的衣襟搂的老紧,顿时拐了个弯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去的话,我建议我们先多穿一点才是。”
他们的话让凰陌有些不知所云:“去哪?”
“与鲛人结合后,第二日新婚两个人便是要进入鲛人的禁忌之地进行祭拜。这一处地方也只有直系的鲛人才有资格进去。”君鲤道:“那一处极为的凶险,我本来打算今晚潜伏进去,但是…”他嘴角弯了起来:“我倒真的小看了他们,鲛人之墓名不虚传。”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目光转向了鸾鸟,道:“若是以你现在的灵气,怕是进去后就会被侵蚀。”说着他将手放置在公主的额头上,只见一道由头顶至足踵的光芒将她浑身笼罩,先前还有些萎靡不振的鸾鸟渐渐抬起了脑袋,挥舞起来翅膀,飞跃于半空而后一个猛子又扎进了公主的身体里。
光芒淡去,凰陌见到公主的脸色似是好了许多。
“海市究竟发生了什么?”清越暖和过来身子,低声问道。
“这个事情…其实我是不大想要告知与你。”鸾鸟声音沉了下去:“在主人走了之后不久,蓬莱仙人就变了,他本来是此处的一介之尊,但是他秉承着和平共处,并且要消灭统治,说这个海市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但是这始终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
“海市就这样按照仙人所期望的这么同舟共济了下来,这里的人都是遭受过不相同的迫害,因此大家都很珍惜这种能够躲避战火的生活,但是这个事情并不是这么好久做好到的,没过多少年后,整个海市就变了。”
“大家开始为了争夺海市的资源开始大打出手,而种族之间的摩擦也越演越烈,
甚至也会爆发斗争,海市的事情都是大家民主决定的,但实际上也有着人在背后操控,为了自己种族的更大的利益。海市不再是当初蓬莱道人所预想的那样与世无争的地方……”
“只要是又利益之争的地方,就不会有真正的和平。”凰陌言简意赅的总结道。
“正是如此。”鸾鸟点头:“蓬莱仙人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我们不知道他忽的会变成这样,他再也闭门不出,甚至连海市的事情也不再插手,直到最后…蓬莱仙人忽然一日爆发出来了神力……杀了半数的海市族人。”
“杀了海市的族人……”凰陌目瞪口呆:“他究竟是怎么了?”
“那一日的仙人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因为我本身也是有着要守护这里的使命,我上前去救仙人,但是被打晕,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鸾鸟低着头,神情悲恸:“等到我醒来之后,我已经被送到了宫里,让我保护住公主,我才知道海市的族人和蓬莱仙人面开战…当时的场景亦然是惨不忍睹,回忆起来至今心有余悸。”
它似是想到了什么,身体开始难以抑制的战栗起来。仿佛那往昔一幕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
“蓬莱仙人和海市族人开战???”清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这里,不就是蓬莱仙人所建立起来的规避战火的地方吗?他为何会忽的发难?”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但是仙人在那一次大战之后也羽化了,一切都随着他老人家的死而成为了谜题。之后,率先站起来抵抗仙人的鲛人一族便拥有了海市的管理权力,当时的鲛人一族的首领名为谦枝,谦枝便这样一直管理着整个海市,不知道是为何,岱乘也是在这个时候将门扉封闭,在他死了之后海市再也没有人能出去,也没有人再找到过这里。”
君鲤缓慢的将自己的手指抚摸过它的脑袋,道:“幸苦你了。”
鸾鸟回蹭了蹭他的手指,轻啄了他一下来表示自己的喜悦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