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仙师”将凶宅里的“鬼”驱逐后,秦孝义在本月择了吉日,带着媳妇和女儿们正式搬进新家了。
不比庐县老宅二进院落,这座小院子只有老宅的一半大,张氏每每进院子都会抱怨一通。
这座院子虽是一进的四合院,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院子中间有一口水井,为日常喝水、浆洗衣裳省了不少事。另,宅子当年娶媳妇时已装过一遍,家具不仅是新的,连墙都是簇新簇新的白。
不过,张氏总觉着人家用过的家具不干净,将看不顺眼的都发卖了,尤其是厨房里的灶台、物件儿全部碍着她的眼,要求秦孝义通通重砌、重买。
而秦孝义从庐县拉来的半旧不新的那些家具,被张氏塞给了秦娇美和秦娇娇用。
秦娇美和秦娇娇照例住西厢,秦娇花如今是住过王家“豪宅”的人,自然不愿意再和妹妹挤一个屋了,就连单独分一张床都不肯。
张氏扇了扇扇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老太太前儿还特地交待了,东厢须得空着,你这般住进去,老太太哪日若知道了,没准儿会说你不懂事。”
其实,张氏对于儿子的痴迷不深,有没有无所谓,如今自家这堆孩子,除了秦娇花以外,一个个都让她看不顺眼,尤其是秦娇娇,自从考上了太和书院,越发不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秦孝义看了一眼张氏,心里还是想儿子的,嘴上还是劝:“大丫头你就忍忍,和妹妹们住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三个人住一屋子,难受呀!”秦娇花鼓着腮帮子,不耐烦地道,“之前老宅是二进的院子,西厢宽敞些,挤挤我也忍了。但咱家如今不宽敞,事急从权,东厢有什么好留的!再说,即便是马上生出弟弟,他一个人能住东厢吗?总得过个四五年罢!”
“老爷。”张氏斜着瞥了秦孝义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最亲的大女儿就在眼前,儿子那是没影儿的事,她犯不着为了迷信和女儿过不去。
“唉……”秦孝义皱起眉头,虽说过去这么多年,但他心里依然还有那么些念想……毕竟,儿子才是传家的人呀。
若实在没儿子,他也没辙,只能委屈秦娇美留在家里,招个老实的贤婿上门了,至于嫁给高门大户,那是眼皮子高的秦娇花和考上女生员秦娇娇的事。
见父亲还不松口,秦娇花眼里顿时迷了一层水雾,表情泫然欲泣:“想来和父亲母亲生活了十五年,未曾离开家半步,待今后议亲出嫁后,娇花不能常在家侍奉父亲母亲,还望父亲母亲多珍重。唉,至于东厢,就让它那么空着罢,以后我走了,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省得想念我。”
大凡秦娇花露出这幅模样,是个男人都得服软,秦孝义身为疼女儿的父亲,同在此列。
秦孝义喉头有些哽咽,登时下定决心道:“咱大丫头受这么多年委屈了,今后嫁进别家便是别家的人了,夫人,咱们还是对大丫头更好些。”
秦孝义原本想将东厢留下来,被秦娇花这么一收拾,倒还劝起张氏了。
张氏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还用得着你说。
秦孝义发了话,秦娇花狐狸尾巴登时翘的老高,一脸的得意洋洋:“所以啊,父亲母亲还不如多疼我些,待我嫁得好了,咱家建几个东厢都不是事儿啊。”
张氏摸了摸秦娇花的发顶,看着她如花似玉的小脸,心里乐得不行:“老爷你看看,这丫头越发狭促了。”
看着妻女和乐,秦孝义搓搓手,笑得傻乎乎。
就这样,秦娇花如愿以偿住进了东厢。
秦娇美和秦娇娇得知消息,乐得多吃了一碗饭。
秦娇娇心道,不和大姐一间屋子才好,省得大姐成天使唤二姐干着干那。
搬家后便是乔迁酒。
因初来乍到青州城,乔迁酒办得十分简陋,张氏叫来隔壁邻里吃酒,再加上与张氏熟悉的孙家太太,总共撑起来三桌。
张氏看着各桌的人,揉了揉太阳穴:“我以为青州府的人好面子哩,怎的和咱们庐县一样,一家子来恁多人,这样一盘算,咱家没赚几个银子哪。”
张氏请了五户人家,每家都带了四五个人来吃,当然,份子钱只交一份。
秦娇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拿围裙擦了擦手,说道:“母亲,您还说明儿要再多请几户,我看还是算了罢,咱们都忙不过来了。”
张氏想贪便宜想疯了,能好好活在青州府里正经人,哪家会在钱上犯愚,新来的邻居和他们家又没什么情分,没带二三十号人来吃酒已是给面子了。
秦娇娇心中忍笑,说道:“母亲,您还没算帮工的厨娘罢,向妈妈今儿多添三百钱,其他一人也要三百钱呢。”
秦家原本在庐县的厨娘是老太太的丫鬟,自老宅发卖后,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乡下了,张氏舍不得买婆子回来使,请了一位向姓厨娘在固定时段来家里做饭。今日是乔迁酒,向妈妈一个人不够用,又添了银子请来两个厨娘帮工。
眼看张氏那一脸抠门样,秦娇娇耸了耸肩,还是劝了一句:“母亲,王家送来许多东西,倒不至于亏本。”
听到王家送来的礼物,张氏脸色稍霁。
今日一大早,玉枝得了王夫人的令,亲自登门贺喜,不仅送来摆件、家具等物,还拖来一车庄上新产的瓜果肉蛋,正是秦家急需之物。
秦娇娇知道,这是王夫人看在她未来的份上,才做得如此精细和贴心。当然,张氏不以为然,还以为是自己亲戚身份的功劳:“虽说咱如今过得不顺,但毕竟是个体面人家,表姐心里有我,也算她明白。”
“母亲。”秦娇美特地从厨房出来,是为了和张氏说菜的事儿,“那腌肉还是倒了罢,我和向妈妈怎么折腾,那肉里都有股子怪味儿……”
秦娇娇愣了下,问道:“什么腌肉?咱家不是去采买过新鲜的猪肉么?”
张氏心虚地咳了声:“菜都做好了,倒了多可惜,给他们去吃罢,我看啊,那些人不一定能吃出来。”
一听这话,秦娇娇就知有鬼,板着脸问道:“二姐,到底怎么回事?”
张氏急忙向秦娇美使眼色,秦娇美看着秦娇娇焦急的脸,咬了咬牙,还是老老实实道:“母亲命我将新鲜的瓜果肉蛋好生储存了,但却让向妈妈去市场上买回发臭的腌肉、陈米、灌了水的劣酒,还有那菜,叶子都是烂的,像……”
像是在市场地面上没人要的破烂菜皮。
秦娇娇只知张氏喜滋滋收下王家的瓜果肉蛋,却没想到私下里干这种事。秦娇美今日早上才得知,本想和秦娇娇说一声,却一直不得空闲。
秦娇娇被张氏气得怒火中烧,直翻白眼儿:“母亲,您不介意邻里间怎么认为咱家,但玉枝姐姐还留在院子里呢,您做这种事,就不怕王夫人笑你吗?!”
拿市场上过期的废弃原料做菜,秦娇娇想想都觉得恶心,要真吃下这等馊食,还不如喝一碗毒蘑菇鸡汤来得痛快。
张氏最近脾气不好,见秦娇娇这般没大没小,呵斥道:“三丫头,你如今是翅膀硬了,竟敢反驳起我来了?你年纪小,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我去别家吃席面,不也都和咱家一个样,没见着谁家菜格外好吃哩。”
秦娇花听妹妹们和母亲在角落里拌嘴,将身旁一名女眷安排好座位,也跟着过来打听情况。
“发生何事了?方才隔壁王婶子说,咱家的米有股怪味,像是馊的,问我能不能换一桶。”秦娇花道。
秦娇娇翻着白眼,言简意赅,将张氏干的这堆事和秦娇花说了。
秦娇花面色一紧:“母亲,腌肉都臭了,再端上去怕是不好罢……咱家名声要紧啊。”
秦娇花最近十分重视名声,虽说母亲这样的确省了钱,但总觉着怪没面子的。
“大姐,我方才见一名穿蓝比甲的婆子进院子,却不愿和我多话,你知她是谁么?我向隔壁刘婶子打听了,这位婆子和王婶子是亲戚,如今在李子爵府上做事,怕是专程过来瞧你的!”秦娇娇故意压低了声音道。
“什么!”秦娇花只觉眼前一黑,赶紧扶着秦娇娇站稳了,指着张氏开吼,“母亲,您怎能昧良心做下这等亏心事!您这不是耽误我的前程吗!”
张氏听见李子爵府上来了人,顿时也慌了神:“我,我还不是为了咱家!为了省钱啊!”
“母亲,您当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秦娇花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挥了挥帕子,“三妹,你赶紧想想办法!若让李子爵府上的人知道咱家这般行事,李夫人不知会将我看扁成何模样!”
秦娇娇想了想:“二姐,你去将腌肉、味儿大的馊菜给倒了,我带人去仓库里拿新鲜的瓜果,将这些洗干净切好给客人先端上去。”
“至于其他的菜,用新鲜的蛋和菜赶紧炒几个快菜出来;至于肉食,我瞧着咱家厨房还挂着火腿、熏鸡,都一并热一热先用上罢。父亲房里还有四坛好酒,拿去给男宾喝,女眷们……喝劣酒罢,临时买来不及了。”
至于那几桶陈米,秦娇娇束手无策,如今饭已经蒸熟,没法再换新的了。
“对了,母亲,咱还得给向妈妈和帮工的厨娘多加一百钱,我先和您说一声。”秦娇娇将事情安排完毕后,和秦娇美风风火火去办事去了。
看着妹妹们离开的背影,秦娇花捂着额头,对着张氏使劲数落:“母亲,您想省也别在这上头省呀!这值得几个钱!幸好王家送了菜过来,不然我今后该如何面对李夫人!”
“哎哟,哎哟。”张氏脚步踉跄,扶着秦娇花站住了,“你可别再说我了,我错了还不成,哎……我如今这年纪大了,身子便容易不舒坦。”
秦娇花一撇嘴:“母亲,我还不知道您,一做错事就装病。”
“这、这回是真的……”张氏额头上突然起了一层薄薄汗,整张脸刷地一下白了。
秦娇花还未开口,熟料张氏身子一下软了,斜着往地上坐了下去。
张氏毕竟年纪大,体重上来了,秦娇花如今还是弱质女子,哪里扶得动她,秦娇花“哎哟”一声,母女俩抱着一起摔倒在地。还好秦娇花眼尖,选着墙根方向慢慢倒下,两个人应当都没摔着。
秦娇花在地上懵了一会,突然起了哭腔:“来人哪!母亲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