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书院出名单这日,秦娇娇淡定地留守在家,坐在屏风旁练书法。
录上和没录上对于她区别不大,反正今后要考女乡试,能录入太和书院自然是好的,若没录,她的日子还得照过,因此,看名单这等累体累心之事,她断然是懒得去的。
秦娇美早早出门占位置去了,家里则剩下秦娇娇和秦娇花二人。张氏气不过秦娇娇的懒散态度,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同样一大早出门去会老友。
其实,坐在家里的秦娇花心里也不踏实,她心道,早知该和二妹一道去看榜的!她就不该贪这个偷闲。
“到底是中了,还是没中呢?”被秦娇娇之前那么一通吓唬,秦娇花心里早就没了底。
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进出三四遍,秦娇花终于忍不住凑到秦娇娇的身旁,捂着脆弱的小心脏问道:“三妹,你心里当真有数?咱家真的没希望了?”
秦娇娇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提笔。
宣纸上书写的“秦”字尾端,在她这副优雅的动作下,被拖出一道漂亮的痕迹。
秦娇花对秦娇娇的动作完全欣赏不来,被急得直狂翻白眼:“你快说话啊,事关大姐我今后寻哪家公子的大事,可不能这般无所谓!”
“也不是全无希望,且看命数罢。”秦娇娇将笔放在笔搁上,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大姐在家里瞎晃悠了一早晨,让她根本无法静下心写字。
秦娇娇将东西收拾干净,准备回房去睡个回笼觉。
“哎!你这丫头,真是……”秦娇花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用力地跺跺脚,“此事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这般态度,我都替你着急,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大姐你别急,依我推算,二姐还要小半个时辰才得回来呢。”秦娇娇老神在在道。
秦娇花往凳子里一坐,使劲喘着气,满脸尽是绝望之色:“我的妈,还要半个时辰?我都快被急得烧死了!”
“那大姐去洗个澡呗。”
“没心情!”秦娇花气得直哼哼。
就在此时,看门婆子一扭一扭进来了,匆匆行了礼,一脸喜色地开嚎:“恭喜三姑娘!恭喜大姑娘!玉枝姑娘派人来报信儿了,三姑娘考中太和书院啦!”
玉枝昨晚就安排小厮去占位置,小厮看名单得了结果后,快马加鞭往回赶,得信的速度自然比秦娇美要快。
“什么!”这回,吃惊的不止秦娇花,连秦娇娇也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秦娇花直接从椅子上翻了起来,紧紧握住看门婆子的老手,也不管对方的手是不是粗糙,欣喜若狂地叫道:“此事当真?!你们没有看错罢!”
“千真万确!三姑娘的的确确考中了,还是五十一名呢!”看门婆子哈哈笑道,满脸俱是佩服。
女科虽比男科题目容易,但女科初选有一道考究身份拦着,学习各科还得花不少银两,她们女人本就不比男人强,能进太和书院的女子,均是本省的佼佼者,就州府里大户人家的女儿都不一定考得中呢,是故,能入选的寒门的女儿便更可贵了。
他们王家的大小姐,虽说也是一次考中的书院,但王小姐年纪比秦娇娇大两岁,还是郡主请了七八个先生压着学出来的。不然,以王小姐乐于玩耍的脾性儿,早不知带着阿毛上哪溜去了。
“什么?五十一名!”秦娇娇顿时懵了,“太和书院每年只录五十人,莫非是今年多加了名额,录了六十人不成?”
这年头做什么都爱凑个整,她若是五十一名的话,秦娇娇第一反应是,太和书院加收学生了。
“嗨,前头来报,今年只录了五十一人。”看门婆子看着秦娇娇的脸色,拍了拍大腿,“三姑娘这叫有运道,随随便便一考,都能得中了!”
看门婆子怕犯了秦娇娇的忌讳,满口不提五十一名是最末一名的事。
“能考中都是好事!好事啊!”秦娇花才不管最后一名还是第一名,只要能进入太和书院读书,今后获得女举人的功名是板上钉钉的事。
秦娇花极为大方地往看门婆子手里塞了几个钱,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乐得一颠一颠儿:“我就知道咱家妹妹在读书上有运道!她还偏要拗着咱,白白吓了我这么些天!”
“三姑娘是文曲星下凡呢,在读书上自然是顶顶好的!”
站在一旁的秦娇娇根本插不上话,颇觉尴尬,心道,文曲星可是男神仙,会有多想不开来投胎来当她这个女人啊!
看门婆子拿了赏钱,又与秦娇花说了几句话,喜气洋洋地下去了。
不过片刻,玉枝带着仆妇们过来了,一进门便道:“今儿早上咱们府上的花园多了不少喜鹊,奴婢还道必是应了三姑娘的喜事,没想到竟是真的,方才得了信,奴婢赶紧过来,好沾沾喜气,三姑娘可不要赶奴婢走啊。”
秦娇花这时也看玉枝顺眼不少,笑道:“还要多亏玉枝姑娘的安排,不然我得急死过去呢。”
“秦夫人与咱家郡主本是亲戚,这都是奴婢该做的。”玉枝扫了扫秦娇花一眼,心道,近日秦娇花长进不少,还知道向人道谢了,看来,秦娇娇往日的劝诫起了不少作用。
如今考入太和书院的秦娇娇,与当日借住进王家的秦娇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太和书院乃是一州最大的书院,书院内人才济济,现任山长还是当年的状元,女院长安宁先生更是已故大儒的曾书的关门女弟子,太和书院每届学生中,考中女举人者将近一半,若未考中者,几年后有多半还能考上。
以秦娇娇读书的天资,加入太和书院后,考上女举人只是时间问题。能获得女举人的身份,各个州府内的官员、大户人家随便嫁,退一步还能去个边远县里谋个差事,虽不及男举人在仕途上走得长远,但也算是半个官身了。
这么有前途的亲戚,玉枝都替王夫人自豪,秦家这一家子人,自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啊。
“今晚得好生贺上一贺,奴婢给你们安排去。”
玉枝和姐妹两说了会话,命小厮放了几串鞭炮,亲自去厨房准备席面去了。
秦娇娇懵了好一会儿,还在疑惑呢:“不可能,就凭我那射御两科成绩,太和书院不大可能会录取我啊。”
秦娇花白了她一眼,顺手敲了妹妹一记爆栗:“录了便是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呢你!”
“大姐你竟敢打我!打傻了我,你还嫁个屁啊!”秦娇娇捂着脑袋,发出一声怒吼。
“哎哟,是大姐不对了,下次不打你的头了。”秦娇花这时还学会了道歉,赶紧揉了揉秦娇娇的脑袋,一边乐癫乐癫地感叹道,“你可不能傻啊,今后除了大姐,谁都别想碰你的头!包括你自己,给我看好你的头,可别撞墙了!”
秦娇娇甩开她的手,哇哇大叫道:“谁没事去撞墙!你真当我傻啊!”
半个时辰后,秦娇美一脸笑容回来了,兴许是太过兴奋的缘故,她直接在门坎上绊了一跤。
秦娇娇扶起她来的时候,她还傻兮兮地笑呢:“打破了碗碟咱还说岁岁平安,这会摔一下,可见是喜上加喜啦!”
秦娇娇:……
说句实话,二姐当真没摔到脑子吗?
张氏在孙家收到了小厮的信儿,竟匆匆忙忙起身,赶在晚饭前回家了。
张氏这人虽偏心,还势利眼,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臭脾气,但有一点秦娇娇十分认可,那就是张氏厚如城墙的脸皮,秦娇花和张氏那么一对比,秦娇花的脸皮就是那烤炉里的薄饼。
“前几日我做梦啊,不是梦见天上王母娘娘的皇宫,便是梦见天上的后花园,那时我便知道,咱三丫头今后一定出息!我这得了信啊,忙赶回来看三丫头,咱们秦家终于要发达啦!”张氏的马脸笑得似朵花般,老腰一扭一扭,全然忘记前几日是怎么发作秦娇娇的,见着玉枝也在,她还怪道,“哎哟,玉枝姑娘也来啦!”
“母亲,玉枝姑娘今儿特地准备了席面,给咱们贺一贺呢。”秦娇花赶紧给张氏使眼色,让人别介意玉枝和她们一道吃饭。
请玉枝上桌吃饭,是秦娇娇特意要求,秦娇花如今看玉枝挺顺眼,毕竟是王家出钱,玉枝虽是个丫鬟,但也帮了大忙不是。
秦家三姐妹不介意,但不代表张氏不介意。但女儿们都把人带上桌了,此处毕竟是主人家,张氏不好发作,只好心里嘀咕着不爽。
秦娇娇一看张氏脸色便知她在想什么,无非因玉枝是丫鬟,她张氏是堂堂恭王府出来的亲眷,如何能和地位低下的丫鬟来比?
当然了,平素张氏再如何极品,眼界也止于此了。
秦娇娇想的是另一重,方才她客气地请玉枝陪同吃饭,玉枝只是犹豫了一下,随后便爽快地答应了,可见,在王家上桌吃饭对于玉枝来说,是一件司空见惯之事。
若玉枝能上桌吃饭,那又会和谁吃呢?
不是王夫人,便是王家的小姐了。
秦娇娇猜想,也许,玉枝在王家,绝不仅是“大丫鬟”或是“心腹下人”的身份,还可能是王夫人的义女、哪家定亲的媳妇,或者未来会获得更高的身份。
这样一看,玉枝便不简单了。
“吃菜,大家吃菜。”
一顿晚饭,吃得是主宾尽欢,连秦娇美都忍不住多喝了两倍。
整个院子都沉浸在浓浓的喜悦中,唯有秦娇娇最为冷静,一直保持沉思。
唯有一件事令她想不明白,今年太和书院为何独独加录她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