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兰醒来后先看到的是靛青色的帐子,很陌生。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她确定了自己先在是在北夷。她转动眼珠看了看,房间摆放的装饰品很少,但也不像柴房之类的房间,想来,应该没被关起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君兰立刻闭上眼装睡。脚步声在外间便停下了,来人站了许久才出声:“还没醒吗?”
“回可汗,没有。”
“好好看着敬王妃,王宫危险,别让她乱跑。听说这位王妃可是个闲不住的。”
“是,可汗,奴婢们知道了。”
“可汗,她长得……可汗要不要去看一下?”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元膺,她有一副倾城容貌?”
“没有。但是可汗,属下请可汗去看一眼,就一眼!”
在明外面沉寂了片刻,脚步声复又响起。拓跋雄只远远看了一眼,却在看到她的容貌时大惊失色,随后,脚步声有些紊乱。君兰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心内暗道:哎呀妈呀,被抓到贼窝了!哼,什么王宫,不就是一个部落?
其实君兰是真的小看了北夷,或者是说小看了拓跋雄。这十二年来,北夷一直在养精蓄锐,现在的北夷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经历叛乱元气大伤的北夷,现在的北夷虽然也放牧,但规模数量远超于当初,王宫虽比不得崇义皇宫那般富丽堂皇,但也堪比王府,只是因为北夷是个游牧民族,粗犷豪放,所以装饰物并不多。
从君兰暂住的地方出来,拓跋雄直接去了书房,并摒退了下人,只留了元膺一个。书房里挂着一张军事图,拓跋雄坐在军事图前面,面色沉重。元膺见他久久不开口,便问道:“可汗,怎么了?”
“她长得很像一个人。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要我去看她的吧?”
“是,她长得,真的很像您的母亲。”他曾见过拓跋雄母亲独孤瑶的画像。
拓跋雄点点头。他记得十六年前北夷曾发生过一场政变。那时,他十五岁,他的母亲刚生下一个女儿不足一月,那场政变,或者说内乱,就发生在他妹妹拓跋婧的满月宴上。那天整个北夷的贵族都聚在一起,大家吃着烤肉喝着奶酒,十分热闹。十五岁的拓跋雄没有去外面,而是待在母亲身边逗着刚满月的小妹妹。小小的襁褓之中的婴儿粉嫩一团,一双大眼漆黑如墨,看到哥哥就会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的去够。拓跋雄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俯下脸在婴儿脸颊亲了一口。“啊啊啊啊。”小小的婴儿张着嘴,小手抓住哥哥的头发扯啊扯。
“呵呵,阿娘,你看妹妹。”拓跋雄对一旁温柔笑着的母亲独孤瑶说道。
独孤瑶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五官柔弱,拓跋婧的长相随她。她笑着抱起小女儿,对儿子道:“雄儿,时候不早了,你应该去外面找你父汗了。”
“阿娘,你也抱着妹妹出去吧。今天是父汗为妹妹办的满月宴,让他们都看看我们家的小宝贝长得多漂亮!”
走出大帐,便见外面热火朝天的场景。拓跋雄的父亲拓跋珪见妻儿出来忙去接,拓跋珪浓眉大眼,五官刚硬,与拓跋雄有八分相似。他走到妻子身边,接过小女儿拓跋婧,爱怜地拉起妻子的手,“婧儿没闹吧?”
“有我在,妹妹很乖的,是吧妹妹?”
拓跋婧似乎听懂了,咧着嘴“啊啊”地笑着。坐到座位上,便有人过来看拓跋珪怀里抱着的孩子,拓跋婧一点不怕生,一直笑着。“可汗,小公主粉粉嫩嫩的,真可爱!”
“是啊,比我们家四丫头好看多了!”
“可汗一双儿女真是好福气!”
拓跋珪哈哈一笑,嘴边颤动的胡须看得拓跋婧直想去够,围上来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一个座位却与这热闹的气氛完全不同,虽然距离并不远。这个位置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张削瘦的容长脸儿,细长的眼斜睨着热闹的中心,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他的手哆嗦着端起酒杯,酒杯即将触到唇边忽然摔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片。突然,人群中冲出一道身影,手持利器直冲向拓跋珪。同时,又有一批手持兵器的人冲进来将所有人团团包围。
刹那惊变!
在刺客将要靠近拓跋珪的那一刻,他身边的独孤瑶瞬间从惊变中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拓跋珪。拓跋雄瞪大了眼,看着带血的刀从母亲的身体中抽出,而母亲的身体软软倒下,哭喊着叫道:“阿娘!”
“阿瑶!”
“哇!”
在拓跋雄的记忆中,那一天是混乱的。那天的画面充斥着四溅的鲜血,横飞的肢体,以及,他此生永不能忘记的,他的母亲无力倒下那一幕。
那天,两方厮杀惨烈,北夷因此元气大伤,四年都未曾恢复。那天,拓跋珪的亲信护着他们三人杀出重围,到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下属。一天,他醒来却没有发现那个已经脏了的小小的襁褓,两个下属也只剩下了一个。拓跋珪也没有告诉他他们去了哪里,只说他们很安全。后来他百般打听才知,原来在那天晚上,拓跋珪派一个下属将拓跋婧送了出去,去了哪里,他始终没能知道。而那个下属,回来后便替他挡了致命一刀,去世了。
现在算来,如果拓跋婧尚在人世,也有十六岁了。正是君兰这个年纪。况且今日一见,君兰的相貌与独孤瑶那么相似,不由得他不多想。“可汗”,元膺看看拓跋雄,抿抿唇,问道:“如果,如果她真的是小公主,要怎么办?”
拓跋雄顿了顿,“如果她真的是,我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外面响起侍卫的声音:“可汗,遗姝的侍女求见!”
“让人进来吧。”得到拓跋雄的同意,元膺说道。
门被打开,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少女恭恭敬敬地对两个人行罢礼才道:“可汗,敬王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