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一夜,何家为寿宴所布置的红绸便换成了白幡,何安的骸骨也被摆入灵堂。在何家诸多哭丧的亲属中,何安的母亲刘氏哭得最为伤心,她那发自肺腑的哀嚎,为这本就压抑的氛围增添了一丝惨淡。
何平也是一脸悲痛,他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对刘氏道:“我问你,昨夜九郎回来时曾说遇鬼,后来我让你去陪他,那时他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刘氏听见丈夫问话,不由委屈落泪道:“夫君,此事我昨夜临睡前就想跟你说的,可是你酒喝多了,一个劲地犯困,我才说两句你就骂我话多!否则你若是早点拿个主意,找人替九郎驱驱邪,九郎可能就不会死了!”
何平一怔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现在速速讲来!”
刘氏点了点头,便将昨夜何安对自己说的话跟何平仔细道来。
何家庄往北十多里处有片榆树林,其中的榆树一株株长的参差古怪,且茂密异常。
晌午刚过,何平领着众多何家庄人来到这里,他们拿着柴刀和锄头在树林中不停地穿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然,有人喊道:“二叔,我找到那座坟了!”
“在哪?”
“就在前面的小路旁!”
扒开草丛,何平见到了那座历经风吹雨打的墓碑,看到墓碑上“大魏太和二十一年立”几个字时,他不由眼睛一瞪道:“对,是这座没错!”转头,他又对身旁的一人道:“老六,你说的法子靠谱吗?”
那人乃是何平的族弟何亮,平生最爱钻研易经,偶尔还会为庄里人看风水和测吉凶,庄里人凡是有乔迁嫁娶之事也都会事先向他询个吉日。
何亮道:“二哥,这种事你信我准没错!据你和二嫂那么一说,害死九郎的罪魁祸首想都不用想,必是山鬼无疑,而且我想它便是这冢中的尸骨不腐所化,故我们只要挖开坟冢并烧了尸骨,那便一切万事大吉!这样一来既能为九郎报仇,又不用当心它继续害人了!”
“行,我听你的!”何平狠狠地点了点头,又大声对一些年轻人道:“别愣着了,快挖!”
年轻人中不乏胆子小的,他们犹犹豫豫道:“二叔、六叔,这样做真的不要紧吗?”
何亮道:“你们怕甚?我特意选定的这个时辰,你们抬头看看,此时太阳正浓,乃阳气最盛之时,一切鬼魅皆不敢作祟!你们此时不挖,难道还要等大晚上的再来挖吗?”
那些年轻人一听要大晚上来挖坟,立即吓得赶紧动手,所谓人多力量大,没过一会儿,坟冢上的土就被他们挖了几尺深,而一具黑色的棺木也破土而出展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见到棺木,都是吃惊不已,何亮却道:“我说的不假吧?这坟冢都一百多年了,棺材居然都没腐烂,可想而知其中定有蹊跷!”
“六叔,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把尸体拉出来烧了,这样便能一了百了!”
那些年轻人又纷纷拿起榔头撬动棺盖,待棺盖被撬开,一些胆大的已率先朝棺内望去,然而他们的脸色却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何平与何亮因为视线被挡住,看不到棺内是何情景,便问:“你们看到什么了?”
那些年轻人连忙让开一条缝隙,让二人的视线顺利通过,然而二人一眼望去,竟直接看到了棺底,只见那棺底竟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下方已有新鲜的泥土崭露出来,而棺内已是空空如也,其中尸骨更是早已不翼而飞。
何平和何亮对视了一眼,纵使此时红日当空,二人依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话分两头,此时的胡苏县城外,崔家的马车正在排队入城。
崔晔看了眼车外,回头对崔妤笑道:“四姐,我们很快就要到家了!”
“嗯。”崔妤答应的有些有气无力。
周鸿现看了崔妤一眼,见她面色有些惨白,不禁关切地问:“四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崔妤听到周鸿现的问候,眼睛突然一红,立马投入她的怀抱,声音略显虚弱道:“姐姐,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感觉浑身好无力,而且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总是会想起昨夜何安屋里的那一幕!”
周鸿现见崔妤这副摸样,方知她心中已是留下了阴影,于是轻轻将她抱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四娘别怕,事情都过去了,回家后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休息便好!”
崔妤被周鸿现一安慰,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马车很快便到达崔府门前,下车时崔妤的样子看上去越发困顿,竟然已经呵欠连天起来。
在后宅见过卢氏,卢氏不知几人遭遇,见到崔妤模样,便当她是舟车劳顿,也未太在意,只吩咐她回房休息。崔妤因为心有余悸,在进屋前便提出让周鸿现陪陪她,周鸿现见她状况不佳,便答应下来。
周鸿现为了缓解崔妤的心情,便改编了几个前世听来的搞笑段子,将崔妤哄得哈哈一笑,没多久崔妤便笑着睡着了。至此,周鸿现还以为崔妤只是单纯地被惊吓到,只要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应该便能恢复。可是没过多久,情况突然起了变化,崔妤竟然发起了高烧,还说起了含糊不清的呓语,她睡梦中的表情十分不安,像是在做噩梦,周鸿现尝试叫醒她,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周鸿现开始紧张起来,并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于是她伸手抚摸着崔妤的额头,用妖力去探视其魂魄,可是这一探不要紧,竟惊得她失声大喊“不妙”,因为她发现崔妤的七魄俱全,可三魂却已缺了一魂。
道家有言,人有三魂,曰胎光、曰爽灵、曰幽精,其中胎光主寿命,爽灵主财禄与智慧,幽精主**,而崔妤所缺的正是胎光。
人若丢了胎光,那必定会精神不振,且命不长久,崔妤年纪轻轻,无病无灾,又为何会如此?周鸿现稍一推测,便得出一种结论,那就是崔妤的胎光一魂在昨天夜里被吓丢了。
周鸿现想到这里,便再也坐不住,她知道崔妤的魂定是丢在了何家庄,故她必须即刻赶到那里将其找回,否则今天已经是第二天,若是再过两天,那说什么都晚了!
然而周鸿现刚刚准备动身,便听到卢氏在外面敲门:“妤儿,你可睡着了?阿娘刚刚听晔儿说,你们在何家庄遇到了可怕的怪事,阿娘担心你吓着了,故想来陪陪你!”
“卢夫人要是见到四娘这种状况,肯定得询问我一番,事不宜迟,我来不及解释了!”周鸿现心中作如此想,便不等卢氏进来看到自己,只一转身,便化作一阵清风飘去。
何家庄离胡苏县城有三十多里路,周鸿现不消片刻工夫就回到了这里,但是为了以免何家庄人生疑,她便用障眼法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周鸿现先是来到了何安的屋前,因为这里是昨夜事发的第一现场,但也因为发生了昨夜那样的怪事,何安的屋子已被何家人视为不祥,故在今日一早就被人给用木板把门窗给封死了,当然这对此时无人看见的周鸿现而言也算不得什么阻碍。
只是,周鸿现找遍了屋子,甚至连何安的床底都检查了一遍,都未曾找到崔妤的魂。由于还是白天,崔妤的魂不可能停留在光亮处,故周鸿现又在何太翁家里里外外的阴暗处都找了一遍,可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又已暗淡下来,周鸿现的心已开始有些慌了,因为一旦到了晚上,崔妤的魂能去的地方可就多了,再找的话就真如大海捞针一般了。
“四娘啊四娘,你这么好的女孩,我怎能看你白白死去呢?你放心,我就是一刻也不休息,两天内我也要将你找到!”月亮升起之时,周鸿现站在离何安的灵堂不远的屋顶上,对着天空默默发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