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琴声有问题不仅只有阮栋朝,三楼客房正在疗伤的*涧闻音也忍不住走进窗户,极目张望镇北的白桦林。这琴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涧心想:“这音?”倘若他没记错的话:“这是明月宫中的女人惯用杀人手法。”犹忆起三年前他与父亲巡视安丰的那个晚上,途经少安寺,忽闻一阵与此时相像的琴音。一时多管闲事翻墙进入,这才发现一美丽女子坐在菩提树下拨着琴,寺中僧人皆抱头抓喊,武功修为低者,直接七窍流血而死,就连他自己也难以忍受那种低沉暗哑的音律,现在想来,依旧能感受到内心深处传来的恐惧。
如若不是父亲带兵过来,想必自己早就死在琴音下。那杀人的女子倒也狂妄,直接报出出处。“明月宫”三个字就在那时,便刻在脑袋里。也是因为这三个字,使他这三年来一直潜伏在江湖查探关于明月宫之事。
*涧拿起折扇磕在桌角上:“乖乖,这弹琴的女人修为不低啊,怎么说此处离琴音处有百里,能将音传到这里,内功必定深厚。”他正准备前去凑热闹,一只灰色信鸽从窗户飞进,直直落在茶桌上。*涧一看是自家的信鸽,脸色拉下,迅速取下信。信上说:祭日。
再过半个月,就是祖父祭日,父亲发来这封信大概也是想让自己回家。自离开家门,除了与家人书信来往,就没有回去过了。这个小镇离老家池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是一路腿行,一刻也不停歇,那也得花上十来天,一路骑马最快也要五天。也罢,眼见自己回不去,立刻取出笔纸,写下一行字。
“谁?是谁?”金良景大喊,朝树林环顾一周,耳闻琴声循循,却不见半个人影。离琴声愈近,头脑愈是绞痛难受,金良景集气丹田,运转内力,抵挡琴音,而这时琴音旋律突然快了起来,犹如猛兽下山,来势凶悍,“噗——”金良景抱住胸口,口吐鲜血。她的内力与弹琴之人内力比起来,逊了许些,纯粹用内力抵抗音律,无疑是鸡蛋碰石头。金良景蹲下抱紧自己的身体,浑身发颤。赶来的阮栋朝眼看着金良景的鼻子,耳朵渐渐溢出血迹,立刻上前,针从袖出,迅速刺上金良景的耳门穴与听宫穴。金良景整个人如受惊的野兔,趴在阮栋朝胸前,浑身颤抖。
那弹琴之人见阮栋朝在琴声的威慑下竟毫发无损,大吃惊,紧跟着清脆的琵琶声传来,与激烈的琴声形成鲜明对比,但使出的内力一点也不比弹琴之人的少,激烈与清脆使森林像个嘈杂的集市,树叶飘落如雨,鸟儿哓哓不休,更有鸟儿从树上落下,一命呜呼!被阮栋朝封住听穴的金良景沉沉昏睡。欲要进入林中查探消息的*涧也被音律堵在林外。
只知午傍,夜将来临。一身是伤的阮栋朝抱着金良景走出森林。*涧见状,忍不住打个寒颤,主动上前帮助阮栋朝,阮栋朝盯着*涧的眼睛看了一眼,就将手中的金良景交给他,不知缘何,就信任了他。
三人结伴上路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此时江湖处处传言芙蓉山庄林盟主要办一场古琴大会,琴艺高超者便可得江湖绝世好琴谭凤,见过谭凤的人极少,因此多数人前去只为了目睹谭凤靓容,真真把这场琴会当作一场正事怕也只有明月宫。姬宁风对乐器过于执着,那是因为不管何种乐器到了她们自己人手中皆能变成杀人的利器,越是性能好的乐器,越能发挥其力,杀人起来对手难敌。
三人各骑一骑,一路走马观花。领略美景,也是来平静这一段时日负荷过重的心情,有美景相伴,一路上也走的轻松。那日在林中,弹琵琶与弹琴的两女子见音律对阮栋朝毫无震慑,以为是自己内力不够,于是两人使出浑身内力,以音发力,见阮栋朝开始抱头,心中一悦,没想到此人不过如此,却不知阮栋朝也是一位医者。阮栋朝即刻封闭自己的听穴,聚气关元,嘶声仰天一吼,内劲传出,两人招架不住,手中乐器立即弦断音止,两人也因此身受重伤。一女子从琴中拔出长剑,欲杀过去,被同伴制止:“此人内力深厚,我等耗光内力怕不是对手。”于是罢手离开!
金良景醒之时从*涧口中得知要杀自己的人是明月宫的人。如此想来,灭自己家门的必定是明月宫中的人,要杀自己不用想就知道原因何在——斩草除根!
“江湖散人天骨奇,短发搔来蓬半垂。手提孤篁曳寒茧。口诵太古沧浪词,词云太古万万古,民性甚野无风期。”*涧沿路对景唱道,阮栋朝听了一下笑,随声附和:“夜栖止与禽兽杂,独自构架纵横枝...”
金良景被两人的歌声感染,笑道:“见你二人唱的兴奋,我也来一小调,‘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唱完一段,她咧嘴对二人笑了笑,笑后眼睛转向前方:“啦啦...啦...”小调轻缓如水,就像暖风中的花香。*涧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陶醉起来。
“古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
疏疏淡淡的花香好似就在眼前,伴着秋风一阵阵吹来,别有情调。金良景唱完,眉眼一亮,笑望远方。忽然大喝一声,驾马奔去,阮栋朝见状跟上,待*涧闻风睁眼,只见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大骂一声:“我靠!要走也不叫我。”脚用力一蹬,挥鞭追去。
树上女子看着远去的三人,闭了闭眼睛。
由于三人一边娱乐一边赶路,所以夜黑也没找到可留宿的地方,只好呆着荒郊宿一夜。有了*涧,一路上似乎更逗趣些。三人在一湖边坐定,烤着鱼肉。阮栋朝时不时撒点香草上面,*涧闻香,指着阮栋朝倒上的草末,问道:“这是何物?”
“仙茅!”
“哦?干什么用的?”*涧继续问道。阮栋朝道:“补肾壮阳。”说完将手中倒上草末烤好的鱼递给金良景。金良景道:“我还不饿。”*涧捂着嘴笑了笑。“我骗他的,此药散寒除痹。”阮栋朝对金良景小声说道。金良景接过鱼,犹豫了一下,最终吃起来。*涧脸一抽:“金姑娘需要壮阳?”
金良景眼珠子一瞪,*涧一声不吭,阮栋朝又将另一份烤好的鱼递给他,*涧道:“我不要。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理当身强体壮,怎需...怎需补肾!!”后面二字咬牙说出,好似难以启齿一般。
“哈哈,张兄说这话,我怎么觉得你确实肾虚,来,让在下给你把把脉。”
“别。”*涧把手往身后藏起,脸上神情垮下来。阮栋朝不依不饶,似乎一定要为*涧探脉,金良景嗤嗤的笑着。阮栋朝见金良景这几日开心不少,心里也踏实许些。
“有在下这位神医在此,定不会让你吃下苦头的,张兄不必闪躲。”
“啊,金姑娘,快救救在下。”阮栋朝将*涧按在地面。*涧大叫:“非礼啊,阮兄,住手。在下可没有龙阳喜好!”
阮栋朝一把抓住*涧闪躲的手,叹气说道:“没想到啊,张兄,真是没想到。”*涧听了这话安静下来,眼光直射阮栋朝,似乎只要阮栋朝将他身上的情况说出去,他就会跳起来,杀了他。阮栋朝见他的样子笑了笑:“没关系,有在下在此,这是小事。”
“你...”他身上的病看了许些大夫,都说没救,除非神医决明子出手。没想到,阮栋朝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原先以为阮栋朝只懂皮毛,两人开着玩笑,他用神医自称。现在看来,他若能治好自己,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神医。“你说真的?”*涧还是有些不可相信。
“那当然,我阮栋朝从不骗人。”
“既然如此,阮兄可以放开我了。”
金良景看着两人,看二人闭口不提方才的事,也不多问。*涧整理好自己的衣裳,说道:“眼看腊八就到了,你们打算怎么过?”金良景与阮栋朝面面相觑。“我们打算去芙蓉山庄。”金良景道:“你呢?”
*涧思虑了一下:“我嘛,本也想一路玩到凤阳去。芙蓉山庄不是举办古琴大会嘛,在下呢,也略懂音律,想去凑个热闹。我离开家三年了,往年过腊八都是在安庆的江湖城与众位江湖豪杰一起喝粥,畅谈人生快事。”
“今年呢?”阮栋朝问。*涧道:“今年嘛,那就与你们一起去芙蓉山庄呗。一个人浪江湖,不如一路有人陪。我想,有这场古琴大会,今年腊八去芙蓉山庄的人肯定不少。”
说了许久,就不免说到腊八习俗,阮栋朝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腊八为何要喝腊八粥?”虽提腊八无数,可老贼头并为告诉他腊八为何要食腊八粥。
*涧答道:“这还和腊八的起源有关。南宋名将岳飞遭到奸臣陷害,军粮被扣,百姓闻讯,纷纷送去粥饮。岳家军混合而食,这天呢,正好是腊月初八。岳将军被害后,百姓为了纪念他,凡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要煮食腊八粥,于是相知成俗。”*涧一提起岳飞,满脸崇拜之情。
金良景来了兴致:“我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传说太祖皇帝幼时家贫,给财主放羊,经常挨饿。一天他发现一个老鼠洞,想抓老鼠充饥,便开始挖鼠洞...”阮栋朝听后笑了笑:“皇帝也挖过老鼠洞...”
金良景继续说道:“挖到深处,发现了老鼠的存粮,有五谷杂粮,于是把这些杂粮煮成了粥,吃起来十分香甜。后来做上了皇帝,吃惯了山珍海味,在腊八那天想起了曾经吃过的杂粮粥...”
“停。”*涧打断金良景的话:“不要说了,这可是要杀头的。”
阮栋朝道:“说句话也要杀头?”
*涧四下环顾,只见黑夜之中,一轮新月高挂,幸好无过路人:“此事可不要乱说,知道闷在心里就好。”
当下,三人一片沉默。耳闻鸟儿鸣叫过道。风微冷,寒意也起了些。
金良景看着*涧,心中怀疑*涧的身份。对皇帝之事如此敏感,动不动扯出“杀头”二字,不为官也非民。
草中一阵动静,金良景第一个做出反应:“何人在那?”
空气中浮动着兰花芬芳,阮栋朝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