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啊,就常常会想,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是不是最无言的?
就像此刻的赵找,正一动不动的躺在父亲睡过的那张床上一样。
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祖上留下的房子只有巴掌那么一点大。
自打赵找记事起,后妈就紧跟着进了家门,没过几年的时间呢,就生下了弟弟。
整个房子里除了客厅、厨房就只有这俩间卧室,后来就包括赵找上大学之后也是一直和弟弟挤在那个小屋里。
那时候父亲不待见赵找,而赵找也从不踏进父亲的房门半步。
此时,也不知道是怎地?
那床就好像有魔力一般的吸引了为之着迷的赵找。
记得那天,弟弟因为赵找不吃饭,专门跑了好几家店去买了父亲生前最爱吃的熟食。
寻着那味道,来到餐桌前,赵找几乎是含着泪吃进去的。
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被无情的夺走,赵找已经临近奔溃的边缘,甚至赵找无法想象她是否真的能渡过这个坎儿。
而弟弟由于太担心赵找,那段时间几乎都是一直陪在赵找身边的
可时间它真是个治愈人的好东西,就好像晴天的太阳不会因为阴天的太阳就不会升起来一样。
在刘雅回到家后,她果然没有食言。
没过多久,她便带着嘉亭和嘉欣回老家来看望赵找了。
怎么说呢,刘雅之所以和赵找走的那么近,从某一方面来说,是因为父亲的契合。
但是赵找此刻正经历过的,刘雅早在自己孩童时已经经历过了,她实在是太懂那种感受了。
大概也正是因为有了孩子们的陪伴,赵找这才从亡父的悲痛中逐渐走了出来。
刘雅告诉赵找,这世上啊,你我都是平凡人,没有谁能够逃过这一劫。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长大,就像happy会长大,嘉亭和嘉欣一样都会长大一样。
那么,有成长就会有失去,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也会像自己的父亲那样,会老去,甚至会死去。
若是劝你说什么“别伤心”“别难过”“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根本做不到。
因为那些都是假的,是虚的,你眼前所有的坎,只有你一个人能迈过去,也只有你一个人迈过去。
别人帮不了比什么,她能做到的大抵只是一些陪伴吧!
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晚风,赵找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中,此时已是临近立春。
北方的春天来的晚一些,看着日历上的日子,算起来父亲已经走了45天了。
最近的一段日子里,父亲常常出现在赵找的梦中。
老人们管这样的梦境叫“托梦”。
不过,这样一来,赵找倒是很高兴呢。
好像也只有这样,赵找才能真切的感受的到父亲从未走远。
看着天上的轻云,赵找感受着父亲的余温,迟迟不愿醒来。
眼看着happy就要上幼儿园,对于没有北京户口的外地家庭来说,孩子的上学问题成了亟需解决的事情。
来回奔走的子怡没了办法只能给弟弟打来了电话,一再强调孩子的上学问题。
作为家里主力的弟弟,只好和赵找提出来要回北京去的想法。
好不容易挑了一天,赵找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弟弟“终于”开口了:
“姐,这几天收拾收拾,咱们回北京吧,你看呢?。”
“回北京?”
“恩。”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这几天活的云里雾里,有些时候还真是把现在当作从前呢,你也是该回去了,你收拾收拾,明天就回去吧,子怡一个人在家也怪不放心的。”
“姐,子怡倒是没事,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一起回去。”
赵找看着弟弟,一脸疑惑。
后来,弟弟还是拿出了happy来做挡箭牌,说了一大堆的现实问题,像什么happy上幼儿园没有人接送,没有人做饭……
在弟弟的一阵软磨硬泡之下,赵找这才勉强的答应了弟弟的请求。
不过赵找一早就表示,她去北京后一定不会逗留太久。
听到赵找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弟弟高兴的差点抱着赵找跳了起来。
其实赵找不知道的是,弟弟盼望这一天,究竟有盼了多久。
在准备启程的时候,赵找和弟弟打算把老房子封上。
收拾房子时候,在父亲睡过的床垫底下,赵找看到了父亲生前留下来的唯一一样东西。
写给我最亲爱的孩子们:
可能这是我唯一能够将这件事情真相说出来的方式了吧,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万望原谅。
其实这些话是我本来是打算带进棺材里的。
因为我实在不忍心将这一切告诉你们,这对于你们来说,太残忍了。
可是这几十个日日夜夜,良心的谴责,我无不时时刻刻在谴责着自己,当初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是后来我彻底想明白了,活了这么多年,对于一个已经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老天爷已经给了我足够大的报应!
你们也知道的,咱家过去没有钱,你后妈当时怀了弟弟,总共做过2次B超,就只做过俩次。
那时候的人多么的迂腐啊,总以为生个孩子那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有的人家,家里的窗帘子往住一拉,再请个老娘婆(俗称产婆),还不是照样的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后来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好像也更重视医疗条件了。
再加上你后妈一直念叨着谁谁家老婆生孩子是上医院生的。
你们也知道,我这人一直都是爱要面子的,不就是多花几个钱嘛,我当时就一咬牙,一跺地,就带她上了医院。
在医院建了档案后,抽了几管子血,让人家看了性别,说是个男孩子。
那会家里人都高兴坏了,医生告诉我们啥时候要定期复查,啥时候要检查,可是家里条件实在是有限啊。
总以为在知道生男生女后就万事大吉了,最后就只有在六个月左右的时候,又去做了一次检查。
真的,真的就只做过俩次。
真的,我要是知道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我怎么也不会不花这个钱的。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就算我砸锅卖铁我都会要这个儿子的!
九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在你弟弟出生的那一天,所有的不幸,所有的邪恶,它们就像一股遏制不住的戾气一样铺天盖地袭来了!
当医生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其实早就在肚子里夭折了的时候。
我根本没有脑子去追问这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邪恶。
满心的邪恶,满心的仇恨!
听着隔壁手术室传来小孩儿的哭声,那仇恨更是让人呼之欲出。
为什么?
凭什么?
我这一生,大非大恶我到底做过什么啊,为什么老天你一定要用这样的事情惩罚我?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我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她,脸色惨白的吓人,她一个劲儿的张着嘴想说些什么。
可偏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嘴好像是太干了。
我用棉签蘸了一些水润在她的嘴唇上,她拼命的吮吸,甚至最后都把一根带着木头的棉签都给吃掉了。
因为她实在太想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当妈的心有灵犀,她一定知道这结果不太好,可是她依旧是说不出来话。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也知道她想问什么,可是在那一刻我真的无法面对她。
那种揪心的疼,那种没了儿子的疼,你们体会不到,我就快要承受不住了!
真的,我可以保证,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我。
所有的恶意全都是我做的!
我看着她,她刚开始还能奋力抵抗,甚至能张着嘴想说出来一些什么。
后来直至面色全无,血氧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慌张,我害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隔壁床的病人帮我叫来了医生护士。
大概是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是她们却告诉我,说我的爱人不行了,让我节哀,最后还让我签字!
“节哀?”
我特么节什么哀?谁能告诉我?
我老婆没了,儿子也没了,还让我节哀?
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住我的衣角,嘴里重重复复的只有俩个字。
“儿子,儿子,儿子……”
我不敢告诉她真相,我怕一旦当我说出了真相,那一定就是她最后的催命符。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白到我无法直视。
我跪在她的病床前,不敢抬起眼睛看她,我就一直低着头。
我能够感觉的到从我耳根子俩边散发出来的恐惧。
那种恐惧比任何时候都来的让人难以呼吸,那恐惧远超过死亡!
是啊!哪怕是我在八个月,九个月的时候,我带她上一次医院,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我们现在拥有的会不会就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她很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哪怕是她最后知道了自己还剩下不多的时间。
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我压抑着内心的邪恶,我现在还不能在她的面前露馅。
我狠狠的掐着自己,我警告自己,这就是命,我特么的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