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天一推开窗,青山稳稳地坐上时光高地。一阵清野的山风,潜窗而入,似乎托举着大山昨夜薄雾似的梦境,穿堂而过。
屋角,青藤蜿蜒悬垂,从一个树枝横行于另一个树枝,也许是惊喜那不被打扰的空灵,添绿了几片苍白。
农天一喜欢这山里的风貌:一座青山,几扇窗,一家人。青石木屋,院落恬静,砖石墙边,一堆干柴被风吹着,被日子阴凉着。鸟的翅翼下,仿佛是摇着光阴的纺车,无声地嗡嗡着。
后山的树林葱绿着,沿着山岭升向远方。偶尔几声鸟鸣翠语,打破寂静的世界。青石沉淀的历史,不像教科书那样,能够随便读出几滴血腥的味道。
农天一常常经过这条山路去天心岩茶山,像是与人捉迷藏,走着走着,路径就隐于灌木林中,也许是为了隐藏什么而设置的悬念,把某种结果预留到最后。只有深入了,婉转其中,方知深山老林的妙趣与神秘。
对农天一而言,这时的一朵花,一片树叶,野草裹着琴石,都是生动的窗语。
溪流从石砖房子旁流淌着,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会在一段微弱的气息中,感怀一朵细小的浪花飞跃尘埃。天空中的那些飞鸟,总会有一只剪影装饰窗口的风景,擦出一份惊喜。灌木顺着山势自由生长,巉石深含其中。
看到这些,农天一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绿盈盈的茶树,向春天推去,窗中尽是诗意蓬勃;当秋染山野,缤纷披上山崖,野花肆意开着,红的,紫的,黄的……就向窗口扑来。如果是深冬,雪压山崖,窗外,白茫茫一片。而那些顽强的松叶在雪白间闪动着绿色的眼睛,仿佛在与窗口对视。
推窗便是青山了,山上的那块青石碑镌刻着烟雨蒙蒙的历史。此时正是山中多雨季节,整个山披着一层薄雾,在灰色的日子里不曾散去。
窗含青山,神情似乎愈发清扬;景随山转,心境便愈加豁达。人世间万事万物,本是自然一统,共生共荣的。这也许就是自然不变的法则吧。
茶林挨着对面的山坡,绿着性子,慢悠悠生长,待回首,不经意间就悄悄爬上了云端。
风不知疲倦地吹着,小茶苗不断冒出头,像是找到了一种从容生长的感觉。不知不觉中,那些熟悉的树姿和斑驳的光影,早已不见踪迹。它们可能去了更高的境界,在高地听闻雨声,收敛惊雷。
事物就是这样奇怪,在毫无准备中变了模样,总是跑在我们的前面,给人不一样的喜悦,感动,抑或诧异。
农天一说,累了,忙过了,静静的茶树林,也会时刻陪伴在左右,以一种醇厚的清香陪伴着岁月。
那纯净的绿如信徒,环绕着生命的赞歌,不过,它们从来不出声地喑哑着自己的歌声。懂得了,一个人自会上前,去抚摸它们隐含的心语,也许还能找回从前的牵挂和印痕,聊以慰藉。
这天,农天一费了两个多小时才爬上山顶。
山顶上反而平缓起来,视线开阔,没有参天大树蔽日。野竹林夹杂着灌木丛。山顶东望,是一座石寨,传说是一座古代的兵寨。石寨透出威严,尽管已经废弃。斑驳的大石头砌成寨子模样,方方正正,高高地耸立在山巅,颇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因年代久远,山门已被破坏,惨不忍睹,十分凄凉。
一侧的石墙残缺不堪,有黑黢黢的火燎痕迹,杂草占据了主要位置,一些翘起头的部分立于风中,像在叙事这里的苍茫。
石寨坐落于陡峭之上,顺山体婉转,如一朵硕大的石花开着,举起茫茫苍穹。
农天一兴致勃勃地登上石寨,猛然间见一个偌大水池,池里尚有水体生命,树木、杂草从四周投影于水池中,那孤独的水面托着泛绿之光,略为阴暗,就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了。
前赴后继的落叶,沉入水池里,一片混乱,惊奇的是,几条鱼在水中旁若无人地游荡,它们多少年来都是这样漫不经心。农天一用手指试了一下水温,水冷得刺骨,鱼儿却能安然恬适,自得其乐。水面平静如常,没有一丝涟漪。
据当地人讲,这个兵寨早就有了。因其地势险要,当年修筑山寨,主要是为了御敌于外,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颇有王者风范。离开水池,农天一站到兵寨的女墙上远眺,呼儿山宛如一条飞龙,气象如虹。
这个石寨附近出产一种当地名茶,叫做青兰茶。此茶是饮用、赠礼的佳品,品质极佳,关于此茶,民间还流传着一个非常动人的传说:
很久以前,荆山山区有一座非常大的庄园,它的主人是个财主。这财主的使女叫青兰,因青兰长得非常漂亮,这个财主就想霸占青兰。青兰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一直不肯顺从,这令他很是恼火,就把青兰姑娘控制起来。
后来,青兰在众姐妹的帮助下,逃出了这个财主的庄园,在大山里翻山越岭,最后来到一个山洞边定居下来。这山洞外的石壁上长着一棵茶树,因有一些鸟类的粪便为肥,长得枝繁叶茂,到了来年清明的时候,长出了许多嫩芽,青香阵阵。
青兰姑娘把这些嫩芽采摘下来,用炒锅把茶叶制作好后,拿到集市上去卖,换点零花钱。购买的人喝了她的茶后,感觉茶叶味道非常独特,大家都说是好茶,这样就传开了。随即,青兰姑娘制作的茶叶,很快就被集市上的人抢购一空。
随着青兰姑娘的茶叶名气越来越响,就招来了麻烦。这消息传到那个财主的耳朵里,他立即派家丁去探查,当青兰姑娘在集市上卖茶叶时,被这个财主的家丁跟踪到山上,那家丁发现了茶树的秘密之后,狠心地把青兰姑娘推下悬崖……
于是这个财主霸占了茶树,把制作好的茶叶献给县官,希望邀功请赏。最后县官将茶叶敬献给了巡抚大人,这个财主因献茶有功而被朝廷封官。
第二年,山洞前的那棵茶树突然枯死了,这个财主无茶进贡,只好以其它茶进献,企图蒙混过关,不料,犯了欺君之罪,被砍了头。
乡亲们知道后,都说砍的好。
后来,那地方又长出了一片茶林,当地山民采摘后,经过精心加工,茶叶品质竟然还是跟从前的一样好,为了纪念这位青兰姑娘,便将此茶命名为“青兰茶”。
知道这个故事后,农天一唏嘘不已。
这时,来了一阵山雨,山那边却出着太阳,阴阳天时常会把人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