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庐暗忖道:再不能由他这样说下去了,否则,交易受阻,这笔生意就很有可能泡汤。
忽然,农庐开腔了,脸上还是挂着和善友好的微笑,不过语气柔中带刚,他提高调门说道:“尤金思先生,我们可否直接谈颐红茶?这样不是更好吗?”他连发了两问。
尤金思脸上显出质疑,反问道:“怎么,我说的这些难道不重要吗?”
农庐礼貌地看着尤金思,说:“您说得都对,我也愿意倾听,不过,我现在更想和您谈谈颐红茶,谈谈茶叶交易的事。”
说话间,农庐一直把整个身子朝向尤金思,尽量表示出自己的亲和力,充分展现出诚恳之态。
尤金思双手一摊,语气中明显带有一丝不友好:“我这就是在谈茶叶嘛!”
农庐直接把话挑明了,“这时候,我们的茶船正泊在粤汉港码头,茶船多停泊一天,就需要多开支一天的用度,我想和您尽快商谈价格,达成协议。”
这时,菲律宾女佣为尤金思沏了一杯大吉岭红茶,尤金思端起茶杯开始喝茶,故意不看农庐,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地悠闲地品起茶来。这也是他惯用的商谈伎俩。
农庐急,尤金思不急!
农庐本想说点什么,嘴张开,欲言又止。他忽然想起巫青的交代,交易时,不能急,慢慢磨,总会找到契机的。他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是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看着尤金思喝茶,他在等待中寻找时机。
喝了几口茶,尤金思终于抬起头,亮出一双蓝眼睛,盯着农庐,突然说:
“你的两船茶叶我全买下。”
这让人有些意外。农庐脸上现出欣喜,正想开口说话,见尤金思似乎还有话要说,便急忙打住了。
其实,尤金思早已考虑好了,所以他接下来说:“价格嘛,按每担14两8钱。”
农庐感到诧异,心想: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个价格呀!
尤金思露出一丝诡秘,在椅子上微笑着,将头点了点。那意思是,你看,这个价格怎么样?
农庐并未露出慌张,他先与秦玉河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理直气壮地说:“以颐红茶的品质,这个价格不公道,既然是交易,价格理应由买卖双方一起商定才是!”
尤金思还是玩他的老套路,说道:“价格是由市场这个看不见的手作出最终裁决的。”
农庐顿感不悦,好像还有一点生气的成分在里面,不过他还是按住了自己的情绪,照样微笑着,他想,在外国人面前不能失了咱中国茶人的气节。
这时,尤金思展现出颇耐人寻味的微笑,上下打量着农庐,那意思是说,你还是接受这个价格吧。
农庐两眼显出一丝不安,但很快调整过来,尽量让自己不露出破绽,反而到尤金思的脸上去寻找蛛丝马迹,此刻,农庐思维缜密,目光警觉,仿佛胸有乾坤。农庐还是山里人所特有的敦厚微笑,这时农庐据理力争:
“尤金思先生,据我所知,汉口头茶价格并非如您说的只有14两8钱,价格的事,我们是否再议?”
尤金思是商场老手,他没让农庐把话说完,语气几乎是决断:“在我这里没得商量!”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农庐一愣,本想再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不妥,屋内一阵沉默,在看似无声无息中,那商谈气氛异常紧张。农庐在想,如果照此下去,是否有必要继续谈下去?
秦玉河在一旁也无所适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窗外传来货轮拉响的汽笛声,打破了屋内的紧张气氛,把激烈商谈过后的宁静撕开了一条口子。
这汽笛声仿佛一针强心剂,使农庐起了微妙的心理变化,他暗自下决心,赶紧行动起了,于是农庐干脆以动制静,以退为进,突然间,他急速转身,走了几步,这时一只脚迈出了房间,步伐坚定,步幅颇大,此时无声胜有声,那姿态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尤金思:是坚定,是果决,并且还捎带一股山里人的急速野风。
尤金思一见,突然,那肥胖的身体本来是坐在椅子上,便使劲抖动起来,他着急地叫道:“怎么啦,农先生?”
农庐有意不出声,故意压压尤金思的威风,有一种巍然之感地大踏步往前走去。
“农先生!”尤金思又紧急地叫了一声。
刹那间,农庐的身子已过了门槛,一只脚在外,另一只脚已腾空,即将踏上房门外的木地板上,在他听到叫声的一瞬间,本能地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了。
尤金思这才从圆椅中起身,猛然站了起来,看着已转过身来的农庐,尤金思一脸惊诧,而后是透出一丝钦佩的目光,但语气中仍然充满威胁的意味:
“农先生,你真的要走吗?”
农庐看了看尤金思,同样语气坚定:“我们是在谈茶叶生意,如果尤金思先生还有诚意,那我们就继续,您看如何?”说完,然后笑笑。
尤金思终于嗅到了什么,抿口茶,说:“我给你每担16两收购价,怎么样?”
农庐理直气壮地说:“尤金思先生,我说个公道价,每担16两8钱,我们中国人做生意讲个吉利数字,如何?”
尤金思一听,脸上还是深藏不露,不过有一丝喜色,这时,他也明白,再不能绕下去了,否则这笔茶叶生意有可能跑掉了,于是,尤金思尽量显示出自己吃了亏的样子,说道:
“那好,就按你们中国人的说法,六就是顺,八就是发,那我们先交个朋友吧!”
农庐直抵要害,连忙说:“好的,我们这就签合约,可否?”
其实,双方交易合约早已拟好,只需填上价格一项和双方签字画押即可。于是,尤金思礼貌地请农庐入座,双方坐下来,履行签字手续,签订正式贸易合约。
农庐终于写下了郑重的一笔!他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尤金思特意准备了红酒,以示庆贺。这是欧洲人的礼节。双方碰杯,大家彼此祝福,互致问候!
农庐挂着满脸笑意发出邀请:“欢迎尤金思先生访问峡州荆山!”
尤金思爽快地答应了,连声说“好的,去荆山。”
这时,秦玉河才开口,介绍道:“尤金思先生,荆山是古代楚国立国的地方,茶香四溢,风景如画啊,我们真诚的欢迎您!”
尤金思瞪大疑惑的眼睛,笑着问道:“楚国?”随后说,“看来,我还要了解一下历史。”
秦玉河借机说道:“楚国就是中国古代的春秋战国七雄之一,有兴趣的话,您可以看一下中国历史。”
尤金思显然很开心,说道:“好的,看看春秋战国历史,看看楚国。”
农庐接着说:“尤金思先生,我们的天心岩有一棵千年古茶树,您的这批茶叶里就有它的清香呢。”
尤金思一惊:“千年古茶树?那可是神了。”
秦玉河来了兴致:“尤金思先生,那棵千年古茶树有十几米高,非常有气势。”
尤金思发出一阵惊叹。
随后,农庐和秦玉河与尤金思握手告别。
尤金思愉快地把他俩送到门外的走廊,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农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回屋。
从此,农庐的“三济堂茶行”就开启了万里茶路新征程,“颐红茶”也开始蜚声海外。
出了门,到了街上,秦玉河心有余悸,“今天好险啊!”
农庐笑着说:“是啊,这茶神差点就溜掉了。”
秦玉河说:“茶祖树在保佑我们呢!”
两人相视一笑。
入夜后,韩之楠大摆酒宴,他说,今天一醉方休!他们兄弟三人尽情碰杯,开怀畅饮,喝了个酣畅淋漓。一是庆贺农庐与外商谈判大获成功,二是为即将到来的外贸茶市举杯欢庆!
东方茶港——汉口,一场围绕“颐红茶”的商战,以农庐的耐心、亲和、沉稳和智取,初战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