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苏流惜穿的是裙子,所以护士掀起来的时候,方泽桐什么也看不到。
看到苏流惜歪在自己怀里不能说话,还一脸怨恨地瞪着自己,方泽桐笑说:“瞪我干什么,我是为你好,而且你大吵大闹的,让别人看了要笑话的。”
苏流惜愤懑地挤眉弄眼,像是要说什么,却只能呜呜地叫唤,眼泪早就沾湿了方泽桐的手掌,看得他哭笑不得。
突然,苏流惜听到护士打开了装酒精的小杯,开始沾棉签涂上她的屁股,她又开始瑟瑟发抖,挣扎扭动,就像待宰的羔羊。
方泽桐只得安慰她:“不要这么小题大做好不好,闭上眼,一下子就结束了。”嘴巴上这么说,双手却搂得更紧,同时满心怀疑地盯着护士,生怕她手法不熟练。
护士眼睛也不抬,冷冰冰来了句:“我要打了。”
苏流惜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背对着护士,双手紧紧抱着方泽桐的脖子,她已知道箭在弦上,由不得她了,只是害怕的小声哭道:“我不要打针,好疼的……”
方泽桐一只手轻拍她的背,说:“一点都不疼,护士下手很轻的。”
护士针管已举到一半,又生生停住,瞪大眼睛看着这个超龄儿童,说:“好了没有?不要乱动啊,否则针断在屁股里就麻烦了。”
见苏流惜抖得更加厉害,方泽桐忍不住说:“赶紧打吧,我怕现在不打,等会连我都控制不了。”
护士没好气地回了一眼,倒是眼疾手快,一针没入,只是可能感觉到肌肉过于紧绷,针管里的药液在以令人心焦的速度缓缓下降。
如果有一面镜子,方泽桐一定能看到苏流惜的哭相,真是凄惨无比,如同被实施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但方泽桐光是听到耳边人的呜咽,就已经难受得不得了,何况这药液的注射又如此缓慢。他忍不住小声对护士说:“等会能不能轻点,不要弄疼她了。”
护士没好气地说:“她只要不动,就不会疼。放松一点,还没打完呢。”
方泽桐叹了口气,轻抚上苏流惜的背,柔声说:“没事了,很快就完了,不用害怕,我就在你身边。”
苏流惜听到这话,突然觉得不那么疼了,睁开眼一看,却正好看到方泽桐的脸。
原来护士身后的洗手台上有面镜子,苏流惜面前的墙上也有面镜子,从镜子里,苏流惜居然看到方泽桐从未有过的表情。
他紧紧抱着苏流惜,皱着眉,专注地看着护士的手,脸上写满了担心和心疼,看上去既迷人,又令人心动。
方泽桐从来不愿意显露自己软弱的一面,尤其在苏流惜面前,所以今天碰巧看到,实属百年难得一见。
苏流惜对着镜子认真欣赏了老半天,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内心暗想:明明这么担心我,一副臭嘴就是改不掉,不过天网恢恢,还是被我抓到了。越想越得意地笑,哪里记得才和他大吵一架呢。
方泽桐没有留意自己真实的表情已经被镜子泄露,只是打完针后让苏流惜按着屁股上的棉签,护士还不经意地接了一句:“你女朋友可真是个人才。”
见方泽桐笑笑不说话,苏流惜便撅着嘴不说话,任由他把自己扶到病床上。
安置好她之后,方泽桐站起身来说:“我要回家换身衣服,你就在这里睡着,我马上回来。”
苏流惜忍不住说:“你不用来了,就在家睡吧,我好得很,我怕你睡不好,明天上班要挨骂的。”医院离报社很远,方泽桐上班时间又早,这些苏流惜早就知道。
方泽桐只是摸摸她的头,说:“我走了。”
苏流惜一见他独断独行的样子就来气,说:“你要是敢再来,保证你就找不到我了!”
方泽桐这才顿住脚步,回头说:“难道你想让我冻死吗?”
苏流惜说:“要么送我回家,要么你别过来,我不会让你在医院过夜的。”
见苏流惜少见的态度强硬,方泽桐倒是一脸不疼不痒地说:“嗬,你也会关心人啊。”
不过苏流惜知道,这家伙向来口不对心,又接着说:“我知道你肯定要说你身体好,跳到河里也不会感冒,熬夜也不会生病之类的,你也会说我关心你很难得了,那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啊?”
说罢,又伸出手臂,摊开手掌,“过来呗,别一脸不痛快。”
方泽桐不说话了,顺从地伸手过去,牵着苏流惜的手。
苏流惜一下子把他拉到自己床边,皱眉说:“看你,手这么凉,外面天多冷啊,还想穿着湿透的单衣在外面乱晃?”
方泽桐想了想,说:“你身上也是湿的,就这么睡觉也不好,我带你去我家吧,在我家住一晚,你家太危险了。”
苏流惜没说话,像是默许了这个提议。
两人一起走出医院,刚好看到一辆黄包车,便坐了上去。
坐上车后,苏流惜故意说:“我还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背我回家呢,现在怎变得这么实际了。”
方泽桐笑说:“什么以前?”
苏流惜不满地说:“你居然忘记了!”
方泽桐微笑着说:“不就是我到山里找你那次吗?这次可不一样,你又不是腿断了,而且外面这么冷,背你不是吃力不讨好么?哦对了,刚刚忘记问医生了,你是不是再去洗个胃比较好?”
苏流惜痛苦地哀叫了一声,说:“你就别再难为我了!我又不是中毒,打过针就没事了……”
突然,车厢一阵摇晃,像是车轮走过一个大石块,车一个颠簸,苏流惜一下失去平衡,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眼看头就要撞到车顶,苏流惜来不及闪避,只得闭紧眼,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又跌回了原位,才听到拉车的人说:“不好意思啊!天黑,没看见前面有石头!”
苏流惜正觉得奇怪,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泽桐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帮自己挡了下来,不然头顶就是坚硬的铁条,肯定痛得找不到北。
虽然他马上就抽回手,但还是被苏流惜发现了,见他还看窗外装没事,苏流惜忍住笑问:“疼不疼?”
方泽桐立马一脸无所谓地回答,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不疼。”
“在我面前还装模作样。”
苏流惜硬拉他的那只手来看,借着微弱的路灯看不清楚,但轻轻抚摸的时候,手心是冰冷的,整个手背却是火辣辣的热,肯定是又红又肿了。
苏流惜一下子心疼起来,轻轻揉着他手背上的热度,小声说:“还说不疼,你就不能老实一点,不要这么逞强啊。”
方泽桐倒是很惬意地享受着她的服务,一边笑:“那你要我怎么办?撞一下罢了,还要哭着扑到你怀里撒娇,还是要你抱着我哄我?”
苏流惜挽着他的手臂,靠着他说:“我也想关心你嘛。”
方泽桐说:“有什么好关心的,我是个男人,别把我想的那么脆弱。”
苏流惜小声说:“就连在我面前,也要这么嘴硬?”
方泽桐轻笑一声:“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这样,本性难改,什么时候我不嘴硬了,大概半条命都已经没有了。”
正说着,车停了下来。
“已经到了,下车吧。”
方泽桐牵着苏流惜来到家门口,苏流惜突然小声说:“都这么晚了,甘姨一定很担心你,我们进去会不会吓到她啊?”
方泽桐边开门边说:“那谁叫你这么任性呢?”
苏流惜说:“是你任性不肯回家好不好。”
开门一看,里面竟然空无一人,饭桌上有张字条,似乎甘如到学生家里补课,晚上就住学校了。
不知怎的,方泽桐突然浑身不自在。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呢,方泽桐究竟该不该期待它的发生呢?
真是件令人纠结的事。
苏流惜偷看他一眼,小声说:“就……我们两个人?”
方泽桐脸一红,点点头。
苏流惜别过脸去:“那我还是回家吧,秦理好像也回去了。”
方泽桐马上说:“不行,你才刚打完针,我得看着你。”
苏流惜脸一红:“你怎么看着我?看着我睡觉啊?”
方泽桐沉默半天,挤出一句话:“你可以在……我妈的房间里睡,有事喊我。”
话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简直蠢毙了。这么绝佳的机会!
“……哦,我……刚刚也想这么说来着的。”苏流惜好像也没有意见。
在别扭而尴尬的气氛中,两人安静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
方泽桐换好衣服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观那边的房间,却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天边,隐隐传来闷闷的隆隆声。
快要下雨了么,方泽桐快要睡觉前,迷迷糊糊地想。
梦中,有只猫抱着自己的脖子,甩也甩不掉。
“唔……”方泽桐动了一些,却被猫尾巴缠住了脖子。
“烦不烦……”他小声咕哝着,猫却开口说话了。
“小桐,我怕打雷。”麦芽糖一般的声音,又软又黏,让人听了就想啃一口。
嗯?不对……哪里不对。
原本可怜巴巴的猫越变越大,整个压在他身上。
“喂!”被压得差点窒息,方泽桐终于愤愤醒来,把身上的猫一把抓下来。
“小桐……”猫的声音,就像快哭了一样。
方泽桐睁开眼睛,只见闪电的光下,苏流惜的眼睛像猫一样,幽幽地看着他,眼眶里隐隐含泪。
“你怎么会在我床上?”方泽桐终于清醒了。
“你先……松开手嘛。”
方泽桐那只抓猫的手动一动,苏流惜眼里的水分就多一分。
咦?这个触感是……
方泽桐连忙松开手,被突然解开束缚的雪白胸|部弹了一弹。
简直峰回路转。
“我……我不是故意……”方泽桐结结巴巴,想要解释什么。
苏流惜摇头:“是小桐的话……就没关系。”
什么情况?难道还是在做梦?
“不不不……”晚上的方泽桐,很显然比白天理智得多,“你……你给我回去。”
说完就在心里骂自己,怂货。
“不要嘛,我怕打雷,你陪我睡一晚。”
“不要。”
“为什么?”
“我怕我……”怎么说得出口!
“你不是说有事找你的吗?现在不守信用了?”
方泽桐吃了哑巴亏,只好任凭苏流惜挨着他睡。可脑子里越来越急躁,就像快要烧开的水壶,蠢蠢欲动地顶着什么。
不行不行,一定要冷静,作为男人,不能这么轻易地……对了,背诗好了。
方泽桐觉得,这简直是个绝佳的好主意。
“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不不不,不能想肉,没有肉,没有肉……”
方泽桐念念有词,接着又开始念:“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下面是什么?煮豆燃豆萁,唧唧复唧唧,孤帆远影碧空尽,不及汪伦送我情……”
越念念有词,方泽桐的脑子越乱成一锅粥。
“你在背什么?”苏流惜笑了。
“闭嘴,睡觉。”方泽桐绷着脸,转过身去,背对苏流惜,嘴里继续无声默念:“圆周率3.1415265358979323846……”
不知念到什么时候,他又闭上了眼睛,至于睡没睡着,就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