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姜瑜回了公寓,她离开的时候肖乘要送,姜瑜没让。
她现在身份敏感,记者随时可能会跟拍,她不想让肖乘掺和进来。
洗澡,换衣服,收拾行李抬头看已经七点。
八点二十五登机,她还有时间去一趟老宅。
自从姜凯东去世,老宅里算是已经空了。
只留下张管家一个人,谁劝也听,他就是要守在这里。
他的去留姜瑜不去干预,有时候也想,有他在,总好比整个宅子都荒凉下去好。
姜瑜把车停在大门口,给张管家打电话,张管家很快出来开门,看到姜瑜仍旧恭敬的唤一声小姐。
张管家看起来比之前消瘦不少,但精神还是不错。
“我来拿一份文件”姜瑜往里面走,张管家跟着姜瑜进去,看姜瑜走进姜凯东生前的卧室停在外面。
姜凯东的卧室和他生前一模一样,什么都没少,即使主人不在东西仍旧留着。
大抵,张管家是个极其念旧的,这么多年老宅里的摆设在姜瑜印象里几乎就没有变过。
姜瑜拿出保险柜的钥匙,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姜瑜接通——
“怎么了?”
“你在哪儿?”
“我家里,怎么了?”他声音与平时不同有几分严肃的意味,姜瑜不由得蹙眉。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
“贺显,他贩毒。”
姜瑜猛地抬头,攥紧手机。
“你怎么知道?”
肖乘沉默一会儿说,“你回来之后我告诉你”
现在也的确没时间追究这个,姜瑜想了想说“好”。
张管家正在客厅泡茶,正要去厨房拿些点心却听到姜瑜的声音。张管家连忙跑出去看,只见姜瑜从姜凯东的卧室冲出来,语气有些急,“这几天有谁来过?”
问话的同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她最后一次来老宅,在门口看到的一晃而过的人影。
张管家一愣,“谁也没有啊出什么事儿了?”
姜瑜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说,“没事”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里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通知我”姜瑜说完就大步往外走,张管家看姜瑜表情严肃,不由的担心起来追问道,“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姜瑜头也不回,只说一句不用担心,驱车离开。
第一个电话打给暂时帮她处理城景事宜的助手,先说取消航班又问叶昭平的去向,对方只说不清楚,姜瑜没再追问,最后吩咐他去调查贺显,简单嘱咐两句之后姜瑜又打电话给齐悠,电话很快被接通,齐悠像是随时等待着姜瑜的电话,一接通就问:“姜瑜,你在哪里?”
姜瑜直接问:“叶昭平在哪里?”
齐悠说“不知道,从记者会之后再没见过他”
“他的联系方式呢?”
“没用的,我打过,说是空号”齐悠急问,“出了什么事?”
姜瑜拐过一个弯,猛踩油门,“遗嘱丢了”
“什么?!”齐悠捂住嘴震惊的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说着似乎是明白了又问,“你怀疑叶昭平?”
“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
“可是,他拿遗嘱要做什么”齐悠呢喃一声,不禁问出闷在胸口多时的疑问,“你早就知道叶昭平的身份了吧?”
“嗯”
齐悠语调低下来,“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姜瑜面无表情,眼神微冷。
“第一面见他的时候”
齐悠抬起头,眼眶慢慢睁大,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涌上心头。
原来姜瑜一早就知道叶昭平的身份却从不告知她,而她呢,像一个傻子一样对叶昭平
心里虽然气愤,但也知道现在追究这点小事就是无理取闹,只能压下心里的怒气,闷声说:“怪不得我第一眼见他觉得熟悉,原来是和你长得有点像你怎么一眼认出来的?”
姜瑜没回答,突然踩住刹车停在路口。
十字路口对面有一家装潢颓废的酒吧,从姜瑜这个角度看正好看到它灰脏的墙面。
路上行人熙攘,车流穿梭,姜瑜看着路口发呆,甚至听不到后面越来越紧促的车鸣声。
“喂?姜瑜?”齐悠催促,她在电话里也能听到隐约的车笛声,她开车打着电话又突然没了声音,齐悠又担心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半晌,她听到姜瑜呢喃一样的声音。
“你还记得当年在酒吧的那件事吗?”
齐悠张了张嘴,脑海里先是浮现出一片血腥,接着便是一片黑暗中的惨叫,齐悠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说:“记得,干嘛又提那件事”
姜瑜轻笑一声,终于开动车子,酒吧越来越近,往事也越来越清晰。
越是刻意遗忘,越是难以忘记,一旦开了头,就像播放一场老电影,一帧一帧浮现在眼前。
她声音飘忽,陷在回忆里。
“我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他”她像是自言自语重复齐悠的问题。
“为什么?”
齐悠等她回答。
姜瑜停在酒吧门口,抽出一支烟点上,丝缕烟雾呈现出一种涣散的质感缓缓向上飘散,姜瑜的眼神跟着也变得涣散。
“因为血缘”
“叶昭平其实跟我不像,他跟他妈妈才最像,一眼,只一眼你就能认出来”
齐悠被姜瑜说的有些晕,不明白这个那件事有什么关系,正要开口问可刚一开口一个可怕的想法就涌上来。
不会吧外面是暖暖的阳光,齐悠却觉得脊背都发凉,一阵阵的寒意渗透到骨头里让她瑟瑟发抖,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姜瑜那酒吧里的女人”
姜瑜笑,眼里结冰一样,一字一句的说,“是,她叫叶梅莹——叶昭平的母亲”
齐悠“蹭”的站起来,不知是害怕还是震惊手指都在发抖。
姜瑜竟然
齐悠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只听得姜瑜低低的声音如梦似幻带她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场噩梦——
“我都快忘了的谁知道她突然又出现了我明明告诉过她”
**
姜瑜原本是要忘了的。
那场仓促的旅行、那场深夜的告别以及邓蕙贞的葬礼,最后是城景医院花园里怯懦坐在长椅上的怀抱婴儿的女人
关于叶梅莹的记忆不多,但每一次都刻骨铭心。
在她幼年,第一次见她是在炎热的南方茶馆,她和姜凯东分坐在木桌两边,相视而笑。
姜瑜记得她样貌,尤其记得她笑的模样。
第二次见她,夏末秋初,邓蕙贞的葬礼之后,姜凯东刚刚转醒。
她从外婆家里偷偷溜出来,去老宅打包一份粥拎着食盒坐出租来到医院。
当年的城景医院建设与此时不同,住院部之前是很小的一片花园。
她记得,当几天秋老虎还没过去,烈日炎炎下花园里坐着休息的人很少。
姜瑜路过的时候很容易就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怀抱着一个小婴儿的女人。
她本来该走的,可是阴差阳错那女人偏偏抬起头,偏偏脸上带着笑容又偏偏被她看到。
姜瑜怔住,鬼使神差的向花园里面走,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叶梅莹看到姜瑜的那一刹那眼神有过几秒的慌乱,但又很快镇静下来,低下头抱紧怀中的婴儿。
姜瑜不说话,带着打量的眼神看她,看到最后叶梅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的时候姜瑜突然笑了,嘴巴高高的翘起来,一派天真的模样,她歪着头稚声问她,“这是你的宝宝吗?”
叶梅莹大松一口气,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也对姜瑜浅浅的笑,“是啊”
十一二岁的年纪,懵懂天真的伪装信手拈来毫无违和。
叶梅莹放松戒备,又看到她手里的食盒,舔舔嘴唇鼓起勇气试图套话,“你来这里看望家人吗?”
姜瑜点头。
叶梅莹温柔的笑,“是你妈妈病了吗?”
一道风吹过,轻轻细细的,撩起姜瑜的发丝。
姜瑜也笑像是突然害羞的低下头,笑的几分腼腆。
见她不说话,叶梅莹有点慌,咬牙换了问法,“还是你爸爸?”
脸上的笑慢慢收敛起来,姜瑜目光炯炯的看着叶梅莹,叶梅莹被这样直白的眼神看的越发紧张自觉漏了马脚正要起身离开还没来得及离开座位的时候,裙角被姜瑜拽住,叶梅莹扭头去看她。
姜瑜脸上有浅浅的笑意,眼神却是看着她怀里的婴儿,她说,“能让我看看他么?”
叶梅莹没动,姜瑜走近她,一只手刚抬起要掀开裹住婴儿的襁褓,叶梅莹小小的躲闪一下没避过,婴儿熟睡中白嫩的小脸已经露了出来,阳光照在它的脸上细细的胎毛被打亮,可能是阳光刺眼,他手脚动了动像是要醒,姜瑜在凑近一步,她垂着头,叶梅莹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慢慢睁开眼,一双黑亮的眼睛对上姜瑜,那孩子对她笑,伸出小小的拳头像是要抓她垂下的发丝。
姜瑜细细的看一会儿,小声的呢喃,“这就是你儿子啊”
似有若无的呢喃声顺着细风飘进叶梅莹的耳朵,她们距离极尽,姜瑜抬头正好对上叶梅莹惊恐的眼神,像是时刻紧绷的弦突然崩裂,当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落在儿子肚子上的食盒,叶梅莹尖叫一声把怀中的婴儿迅速往旁边挪开,可也就是她这么一挪,原本该落在婴儿肚子上的食盒正好擦他的额头重重落在地上
原本没有棱角的食盒不知道那个部位蹭了过去刮伤他的眼角,顿时一道血珠从婴儿脆弱的皮肤渗出,襁褓里的婴儿受了疼放声嚎哭,叶梅莹护住孩子惊慌的往后退,完全忘了此刻的姜瑜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姜瑜却发了狠,用力的拽住叶梅莹的衣服强迫着她拉低接着抓住她的衣领,恶狠狠的警告:“我妈妈死了他却出生了我告诉你,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我一定杀了你!”
她的声音犹带着幼童的稚嫩,但说出来的话以及此时疯狂的神态却让叶梅莹无比确信这不是一个玩笑似的威胁叶梅莹愣愣看她,怀中的儿子不断的挣扎啼哭将她唤醒,大叫一声:“救命!”大力挣开姜瑜跌跌撞撞跑进大厅。
姜瑜想,这该是结束的。
可是那个女人偏偏不听劝告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