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在夜色车流中穿梭。
贺显这次没有带司机出来,亲自开车,姜瑜坐在副驾驶把玩手机。
贺显低声询问:“姜小姐还没吃过饭吧?”
姜瑜看了一会把手机收起来说:“吃过了”
贺显眼睛飞快的扫过姜瑜,笑而不语。
他笑的时候眼尾处有细碎的细纹,黏连在一起像是鱼尾,不见苍老,只让人觉得更有成熟男人的性感。
车里很安静,贺显拿出一张cd播放,英文老歌的旋律在车厢里环绕。
在路口拐弯的时候,姜瑜不经意间扫到贺显放在手边的阿司匹林。
姜瑜随口问:“他又感冒了?”
贺显侧脸看了姜瑜一眼:“恩,那孩子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姜瑜“哦”了一声说:“你之前说他和我住的地方顺路”
“是,就在你附近新开发的那个小区”
英文老歌放完一首自动切换。
开头是一阵由近及远的钟声,像是警示。
姜瑜静默一会儿。
她说:“他一个人住?”
“是啊,那孩子倔得很,非要一个人住”
“他父母呢?”
沧桑的声音缓缓,旋律凄凉,如同在耳边呢喃哭诉。
贺显说:“去世的早,那孩子从小被送到国外读书,所以也养成了这独立的习惯吧”
“是吗”姜瑜靠在窗边随意的说:“那真可惜”
“可惜什么?”
姜瑜短促笑了一声,轻轻摇摇头,并不回头看他。
一首歌即将放完,即将抵达公寓,轿车速度放慢。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姜瑜也没回答,道声谢,打开车门的时候身后的贺显突然开口:“姜小姐”
姜瑜回头看他。
贺显看着姜瑜,公寓前灯光很足,照亮他的脸,斯文白净带着温和的笑意:“我们认识这么久,算是朋友了吧?”
“以后再见面,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姜瑜对贺显嫣然一笑:“贺先生想怎么叫都可以”说完下了车,站在车门边上声音平淡:“今天谢谢贺先生了,不耽误你了,有人还在等着贺先生的药呢”
贺显丝毫不受影响,云淡风轻的笑着说:“晚安,姜瑜”
姜瑜礼貌的扯扯嘴角,关上门转身进了公寓。
等姜瑜高挑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时候,贺显垂眸看了一眼蓝色的药盒,驱车离开。
姜瑜走出电梯,楼道里空荡荡的,明晃晃的灯光照射在地板上,倒映出她一个人影。
拿出手机又打了一次,那边提示的是已关机。
**
“呃——”
手机在黑暗中瓮声震动,一双眼睛看了它许久,直到这小巷又重新安静下来,伸出去的手也跟着没了劲儿慢慢落下。
肖乘整个人倒在冰凉肮脏的地面,他额头的冒出的血已经结了痂,糊了满脸,眼睛有些睁不开,视网膜充血,出了一片黑暗还有浓重的血腥气味灌满了鼻腔和口腔。
他全身酸疼,肋骨估计是被打断了几根,挣扎着,没有完全站起来又摔下去。
肖乘干脆不再动作,放平自己,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这里堆放着垃圾,臭气熏天,地上有烂泥和干涸了的呕吐物。
肖乘就躺在垃圾堆旁边,不断的喘粗气,他喉咙充血,呼吸的时候像是破旧的拉风箱,带着呼哧呼哧的杂音随着喉结一上一下的响。
越来越冷。
他身上那件破旧的羽绒服早就被撕烂,带着兜里的手机被扔到一边,肖乘够不到。
羽绒里的羽毛洒在泥湿乌黑的地面,肖乘侧着头,依稀能看到一根羽毛,半黑半白,羽毛的小尖儿还是白的。
就跟从她手上刚刚抽出来似的,洁白的一根。
他看着她,把漏出的羽毛都摘干净攒在手里,最后在垃圾桶跟前,手心向下张开,羽毛就跟着飘下来。
当时他在心里笑,她平时不像是能有耐心干这事的,但是为他做了。
那时候他想,如果她愿意跟他去云南,给他当婆娘,两个人一起好好过,那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没敢问。
后来问了,小心翼翼的问了,怀着一种万分期待又不敢表露出来的心情犹豫着,终于问出了口。
他听到她说“好”,她答应了他!
他当时高兴极了,简直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她给了他承诺。
“咳咳——”肖乘猛地侧过脸剧烈咳嗽,泥污沾了半张脸,咳出一口带浓血的痰。
肖乘深深呼吸了几口,胸腔起伏,凉意透骨,嘴边的白雾很快被寒风吹散。
两手颤抖着支撑自己坐起来,靠在墙边。
后背靠着墙,两条腿平展伸直,软软的搭在地上。
很静。
周围很静,又黑又静。
他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过了许久,意识恍惚之中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清浅,却像春风一样温温柔柔带着温度拂过他冰冷的身体——
她说:“我跟你走”
“等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我就跟你去云南”
肖乘破裂的嘴角裂开,在黑暗中兀自的笑,那声音还在他耳边——
“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
真好。
肖乘靠在墙上傻傻的笑,喉咙里的杂音越来越响,笑的撕裂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液。
“咳咳——”咳嗽间带动身体颤抖,他疼的几乎麻木。
我跟你走
肖乘仰头脖颈青筋暴露,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大张开嘴,狠狠吸进一口凉气,嘴唇和下巴无法控制的颤抖,被血糊住的眼睛慢慢湿润——
我多想马上带你走啊。
眼前一片血红,他闭上眼,像是在梦境里,白茫茫一片中看到姜瑜那天穿着的玫红色风衣,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像一朵花徐徐绽放,她不说话,站在他面前弯着腰看他,然后眉眼弯弯的冲他笑。
她对他笑,他也笑。
笑着笑着,眼前的人影就慢慢淡了,一点一点在他眼前消失,肖乘全身青筋毕露,手臂和双腿颤抖着去抓住她,直到人影完全消失成一个点时候,他猛地睁开眼睛——
天已经蒙蒙亮了。
手机在不远处嗡嗡震动。
肖乘一身污泥,动了动腿,还有些僵,双手撑着地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把手机拿起来,接通。
是刘皓。
“喂?乘哥!出什么事了吗?你去哪儿啦?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也不接,点名开工了你也不回来呢?”刘皓担心了一晚上,本来挺高兴的和李勇等着肖乘回来谈谈那个铺子的事,结果等了大半夜也不见肖乘回来,打电话也不接,急的刘皓当时就要出去找,被李勇给按下来了说是估计和嫂子一块儿呢。
刘皓虽然年岁不大但是也懂这个,也放宽了心,但早上一起来还不见肖乘就有点慌了。
这都点名开工了肖乘还不回来,这是第一次。
“没”肖乘嗓子又干又疼,几乎发不了声,深一脚浅一脚的扶着墙面走。
刘皓听着那头声音不对更紧张了:“乘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声音怎么这样啊?”
肖乘喘着粗气走出巷子口,被扔在地上的自行车早就没了影。
他眼前一阵阵的发昏,呼吸也滚烫。
竭力支撑着自己别倒下,肖乘声音沙哑的说:“你过来,我在城西道口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