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削皮挫骨(1 / 1)

宽脸汉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尔博图不善掩饰,明明白白讶异之色。

“小天,给尔博图洗把脸,好好洗。”

“喏。”

小天解下腰间水囊,一把抓起尔博图的头发,迎头浇去。

黄泥之下,是张瓷白的脸。

仅是如此一番动作,宽脸汉后背已冷汗淋淋。

却听顾清宴又道,“找找耳侧,可有什么印记。”

小天一板一眼执行,将尚且呛咳的尔博图下颌掐住,左右来回转了转,答道,“回主子,耳垂后有一枚紫兰小印。”

身份,逐步被揭破。

可他们连对方是谁都没摸清。

宽脸汉难以置信,“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本官乃当朝大理寺寺卿,亦是负责漯州水灾的朝廷钦差。尔等活命与否,只在本官一念之间。”

顾清宴抚过刀鞘,握住刀柄缓慢拔出,“单工艺而言,普通百姓哪会买这种华而不实的匕首。之前那个死在这句话上,不冤。”

“这刃口宽而内勾,不是中原人惯用的样式,却又比塞外窄一寸。”

纤长指节游走刃沿,停顿在匕首的纹路处,顾清宴笑了笑,“而最大的破绽,就是这儿了。倒让本官想了许久。若没记错,据载此种花纹出现于旧朝乱世,为九王遗民空谷族所有。”

空谷族。相传为神眷顾。

族人生来肤白,伴紫卉,隐附于耳。男女皆美,有驻容绝技。

福之祸所依,乱世中空谷族引人觑觎。后族中出善战者,携族人投靠九王之一,凶残之名渐盖其貌。

“空谷族…哈哈哈空谷族!”

尔博图突的大笑,看向顾清宴,目光毫不掩饰恨意,“哪里还有什么空谷族!你临启的书可有记载,我族凋零,背井离乡,都是你们临启人害的!你们不会写!此恨此仇,我尔博图却永不敢忘!”

“成王败寇,自古使然。输了,就不要太多话。”

顾清宴逐步走近,匕首一把扎进尔博图肩头,声色冷厉,“从现在开始本官问,你们只许答。”

众亲卫讶然。

小地更是上前道,“主子,这种事交给属下就行,犯不着脏您的手……”

顾清宴狠狠搅动匕首,喝道,“退下!”

匕首卷着血肉,刮过肩胛骨,尔博图发出凄厉的惨叫。

顾清宴面无波动。

小地身处其中,却感受到主子散发的森森冷意,凌凌杀气。惊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后退,“…喏!”

同出一族,宽脸汉终究无法坐视尔博图遭受酷刑。

“正如大人所言,成王败寇。空谷族已成过往。如今大人想对付张贼,我等也欲杀他而后快。大家目标一致,大人想问的,小人自当知无不言。又何须自相残杀?”

“知无不言?”

顾清宴扬起三分笑意,松了匕首,“记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取出绢帕,擦着手背不慎溅到的血,直接发问,“丞相知道你们是空谷族的人?”

“知道。”

“你们和丞相合作,想向中原复仇?”

“…不错。”

“想必,这不是你们第一次跟丞相合作了?”

“……”

宽脸汉霎时沉默。

“你不说,本官也能猜到。”

顾清宴负手信步,逐一说出破绽,“你们空谷族被逐塞外多年,初入中原就与丞相一见如故,为何?凭那些铁弹?先不说丞相会不会担着勾结旧党的风险,做这笔交易。这种极具危险的东西出现,丞相不担心威胁自身,反而会同相识不久的人,毫无芥蒂达成合作?这跟本官了解的张丞相,可半点不符。”

“一些族中旧事,帮不了大人什么。”

宽脸汉略显颓丧,“大人为何咄咄相逼?”

顾清宴顿步,站在尔博图和宽脸汉之间,笑意不达眼底,“本官说过你们,只准答。”

旋即,他拔出匕首,眼也不眨扎进尔博图另一肩头。

鲜血瞬时飙到宽脸汉的脸上。

温热,腥燥。

顾清宴声音冷到极致,“再多问半句,下一刀直接刺心口!他死了,便轮到你试试这削皮挫骨的滋味。”

尔博图迭声痛呼,却仍不忘叫嚣,“啊呸!爷爷偏不告诉你!横竖是个死,有本事你捅死爷爷!爷爷且在黄泉路等着,看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跟张贼狗咬狗不得好死!临启大乱不远矣!哈哈哈哈哈。”

许是哪句话触动宽脸汉,他眼皮跳了跳,居然没有劝阻或者解释什么,似乎默认了尔博图的说法。

顾清宴冷笑一声,“既是如此。上了黄泉路,你们可要睁大眼睛瞧仔细。”

“瞧瞧帝都城,带你们入中原的那人,在哪座大宅锦衣玉食。”

“瞧瞧你们一心追随的那人,是如何附庸丞相一路高升。”

“瞧清楚了。那信誓旦旦要为空谷族复仇的人,是怎样踩着你们族人的鲜血飞黄腾达。”

“再瞧瞧,你们的坚持和死亡,可笑至极!”

顾清宴每说一句,尔博图和宽脸汉脸色便难看一分,到最后,神情都扭曲了。

明明觉得荒唐,明明不该去信这些话。

偏偏眼前这人的声音,不停游荡在耳边、脑海。

如附骨之疽,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尔博图当即吼道,“血口喷人,挑拨离间!我们才不会上你的当!”

“真不知你们是当局者迷,还是真蠢。”

顾清宴哂然道,“你们那位老大掌握铁弹的秘方,张丞相怎舍得杀他?但这么长时间,你们人都快死光了,他可有出现过一次?你们觉得自己除了碍事,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值得被救或是被存在的价值?”

尔博图攸的哑了火,眼里疑色翻涌。

宽脸汉倒更干脆果决,“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留下我二人性命。”

顾清宴不置可否,“你的诚意?”

没得到许诺,宽脸汉很是失望,却也别无选择。

不去帝都看上一眼。

现在死,他不甘心。

何谓诚意。

近在咫尺的,便是顾清宴那个不曾得到解答的问题。

关于空谷族和张丞相曾合作的旧事

“我也只是听父辈提起过。那会儿老皇帝还在世,我族起兵,欲返中原,大举入关,攻破厉、登二州。老皇帝震怒,御驾亲征。当时他手下有员悍将,朝廷军中皆称其顾帅……”

众亲卫登时打了个激灵。

先帝,起兵入关,御驾亲征,顾帅……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自家主子举止有异。

这说的,可不正是贤治十七年,震惊九州的中原内乱?!

众亲卫悄然瞥向顾清宴。

只见他微微垂眸,神情难辨。

宽脸汉继续回忆着孩提时长辈讲起的旧事,不曾察觉微妙的气氛变化,“此人用兵如神,我族在战场上频频失利,士气大落。这时军中收到无名信,详细记载了朝廷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我族处境维艰,最终族长决意冒险一试,提早设下埋伏。没成想,不但一击即中,还重创了朝廷大半兵马!”

压着怒火,顾清宴几乎掰碎袖中指甲,“那封信…那封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宽脸汉不得不敛起讲至激动处的心情。

明了顾清宴的意思,他摇头道,“没有任何印记。而且那封信,在登州战场那会儿就已经遗失了。正如先前所说,这些旧事帮不了大人什么。”

早知希望渺茫,可听到这结果,顾清宴的情绪还是难免受到了影响,“帮不帮得上本官说了算,你接着讲你的便可!”

宽脸汉察觉事情有异,又不敢多问,“后来我族乘胜追击,一直打到漯州。发现想讨伐临启朝的并非我空谷一族。我族会同飞缒族围攻老皇帝一行,朝廷军队伤的伤残的残,步步退往闵州,只留下顾家军断后。张贼就是这时遣人找我族密谈,坦诚作战图是他的手笔。”

顾清宴眼皮直跳,语句艰涩,“谈了、什么?”

“张贼说,前有顾家军勇猛无匹,后有朝廷援军不日抵达。此战空谷族必败无疑。与其溃败而走,不如给这场战争来个漂亮的收尾,让史书铭记我族不可欺辱。”

“顾家军正是有一位兵法如神的主帅,这才无往不利,威扬四海。张贼提出诛杀此人,我族之神勇必能载入史册。”

“为表合作之诚,张贼提供了剩余七族遗民的联络方式,并担保围剿顾家军期间,朝廷无兵力、无粮草支援。”

“空谷族、飞缒族都很意动。此举多利,既能断老皇帝臂膀,又折损了临启兵力。史册留名算是锦上添花。”

“顾家军也当真名不虚传。即便早有布局,九族亦付出不小代价,才将那支威名赫赫的军队及其主帅,歼灭于乱岗。”

如果事情就到这里,便如张贼所说,足以留名史书了。

可偏偏,当时九族遗民齐聚,又除去临启战神,军心振奋,数万大军又岂甘心说退就退。

直入腹地,纷纷想活捉了那老皇帝。

岂料竟在闵州,遇到一支战力不亚于顾家军的军队……

念及此战过后,九族凋零,空谷族狼狈逃回塞外,宽脸汉顿感嘘吁。

相比之下,除了失血过多晕死的尔博图,山腹内其他人的脸色可谓难看至极。

他们临启国的战神

生前征战无数。

平蛮夷,拓疆土,护百姓……

死于乱岗,冢葬衣冠。

却原来,并非马革裹尸。

只是遭人算计。

偏偏想要他死的人,是他昔日的同僚好友,是他曾护佑的临启百姓之一。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张义恩!”

顾清宴目视南方,似是想透过石壁看到某个人,眸中隐含血色,“我顾清宴以命发誓,有生之日,定要你百倍、千倍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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