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襄一死,清兵进攻北京城,李自成慌乱了阵脚,本想严防死守北京城,却抵不住清兵的霸气铁蹄,只好带兵逃离北京城。李自成撤兵时北京城乱作一团,大顺军也在城内四下抓壮丁,据说是要扩充人马,在街上是见到男人就抓,根本不管抓的是什么人。
从吴襄被杀后,夫人的身体便一直不好,我知道在战乱时期乱跑是不对的,可当我提着药回到吴府的时候,府内像是被抄过家一样杂乱不看,瓷器桌椅碎了一地,我在院子里前前后后找了不下次,可始终连一个应声的都没有。我呆坐在正堂的台阶上,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夫人和陈圆圆去了哪里,兵荒马乱的,千万不要出了事才好……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突然几名大顺军的士兵闯进了吴府大院,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领头的校尉便一挥手,手下的士兵便过来,将我架到了那校尉的面前,校尉将我打量一番,便带着我离开了吴府。我挣扎着,却依旧无济于事,被他们强行拖出了吴府,将我跟他们抓到的壮丁捆绑在一起。
我害怕到了极点,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街上全是到处抓人的大顺军,抓够人后便全都往城外走去,我刚挣扎两下,皮鞭便抽到我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着。
为了不再挨皮鞭,我只好不再挣扎,带着满心的恐惧与疑惑,跟着大顺军撤出了北京城。
李自成的大军一直往西而去,不多久便传来清兵攻占了北京城的消息,李自成是怒不可遏,想要带兵杀回北京城,可这劲头才过了一夜便偃旗息鼓了,还是继续往西撤军。
因为是夏日行军,他们只顾行军,却不在乎随行士兵的死活,烈日当头晒着,我头晕目眩,似乎下一秒便会倒在路边,好些的大哥搀着我,可他似乎也没什么力气了,两个人搀扶着走路极其的艰难。
我被脚下的石子一绊,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头疼欲裂,浑身也提不起一丝的力气,领头的校尉怒声喝到,皮鞭重重的抽打在我的身上,我几乎感觉不到疼了,眼前的景致也变得模糊起来,他的怒骂,他的抽打我全感觉不到,嘴里一阵甜腥,嘴唇也龟裂了。
那校尉踢了我两脚,骂骂咧咧的便领着其他的壮丁渐渐远去,我头疼欲裂,浑身也提不起丝毫的力气,眼前的景致渐渐模糊起来,没过多少时候,眼皮便贴在了一起,不愿再睁开。
被大雨淋醒,浑身都在疼,我艰难的爬起来,环顾四周,努力的回想着今天所经过的路边凉亭,如今夜黑雨大,得先找个地方避雨才好,我强撑着饥饿往回走,夜色中的草亭显得格外孤寂,我快步走进凉亭,找了处避风的地方,蜷缩在了角落里,想等着天明雨停了再去找些吃的。
大雨在后半夜停下了,我被冻得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有醒了,亭外的天依旧漆黑一片,浩瀚的夜空中,几点星光将夜衬托的更加孤寂了,我在夜色中瑟瑟发抖,只期盼天可以早点亮,这样我就可以找到回京城的路了。
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的意识便模糊了起来,浑身滚烫,也提不起一丝的力气,渐渐的晕厥了过去,再醒来时是在船上,一条拉货去扬州的船上,救我的人是一个商人,他们拉货刚好经过那个亭子,见我晕倒在那里,又见我衣衫褴褛,想是哪里逃出来的,便带上了我,送货去扬州的时候,便顺道带上了我。
谢过商人们的救命之恩后,换上了他们送的衣服,虽然不怎么合体,好歹现在不用穿着破旧的湿衣服,也算是一种福气了。
我坐在甲板上,看着货船在运河行驶荡开的一圈圈水纹,不断的叹气。原以为我逃离了李自成的大顺军回到北京城可以见到那个人,可谁又曾想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前往扬州,我将会离他越来越远,难道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么,让我不能再见他,不过也是,或许在他的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如果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怕他会把我当成骗子。
到达扬州之后,拜谢过救命之恩的商人后,便离开了码头朝着扬州城走去。
如今我身无分文,想回京城是不可能的,如今唯一要做的便是要攒够回京城的路费,即便是被他当作骗子也无所谓,即便是被人当作疯子也没关系,人生难得疯一次,更何况是为了自己爱的人疯狂,值得。
在扬州城中游荡了半日,早已饥肠辘辘,可我依旧没有找到让我干的活,去码头扛沙袋,嫌我太瘦小,去酒楼做跑堂的,人家怕我吃不消,去卖报纸吧,可这个时期还没有报纸,即便是现在办报社,我也掏不出钱来买笔墨纸砚,更没钱是去顾打探消息的人。若当真是有办报社的钱,我还不如现在先填饱肚子呢。
城隍庙前进香的人络绎不绝,我看着庙内的贡果心里打起了主意,想我一个外乡人,首要条件是要解决目前的温饱,即便是我拿几个贡果,给庙宇内的神仙陪个罪,应该不会怪罪于我的吧。
看着鲜嫩的贡果,我紧咬下唇,从小到大还没偷过东西呢,想着要去偷供奉的水果,心里不禁有些惧怕起来。想那些做贼的人第一次是不是也是我现在这种战战兢兢的心情呢。
正想着,也没注意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我连忙转身,脑袋撞上途径的轿撵,我被撞的眼前一黑,摔倒在地,本想破口大骂,却看到轿撵停了下来,侍女搀扶着一个衣着富贵的妇人下了轿,那妇人满脸的歉意,走到我身边,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了,摔坏了哪里没有?”
我看着那妇人也不是什么尖酸刻薄的人,便也不打算骂人了,揉着撞痛的额头,说着没事,起身要走时,却见那妇人让侍女送来钱袋,我连忙摆手不要,岂料那妇人却说见我定是有难处,让她撞上了也不能不管了,虽说钱少,但解一时之困还是可以的。
我将钱袋还给了她,笑道:“夫人好意小的心领了,解一时之困,不如解长久之困,若是夫人真打算帮我,不如给我找个差事吧,用双手赚的钱,我用着安心。”
她微微一愣,随即赞赏的笑笑:“你不是男子吧?”
我有些诧异,随即尴尬的笑笑,点点头,我的男装瞒过了所有的男人,却瞒不过眼前的这位妇人,果真是应了那句心细如发了。她笑笑,仔细的打量着我,转头看着她的侍女,道:“咱们府上不是还缺个厨娘嘛,不如姑娘就到咱们府上做厨娘,工钱不会少给的。”
“多谢夫人。”我行礼答谢,她笑着再度点头,吩咐侍女在这里等她上完香便一道回府,对着面前的这位夫人,心里不胜感激,无论如何她给了我一个安生立命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此时的圆圆与吴夫人怎么样了,她们在哪里,是否一切安好呢?
顺治元年九月,摄政王领导的清兵在入关后的第五个月,迎皇帝入京,以何洛会为盛京总管,尼堪、硕詹统领左右翼镇守盛京。唐通杀李自成亲族向清廷乞降。南方诸明廷遗留城池岌岌可危,皆严阵以待,恐清兵来袭,断绝南北贸易,以防奸细走漏风声,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被困在了扬州,回不去北京,而当日在城隍庙外给我容身之处的那位夫人,是这扬州守将史可法的夫人,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真是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顺治二年正月,图赖破大顺军于潼关,豫亲王多铎兵至西安,二月,阿巴泰占徐州,辛酉,京城下令,命豫亲王率兵平定江南。到四月时,豫亲王的大军已经攻取了泗洲了。
当史可法听到清兵已经攻到泗州的时候,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每日都会去城郭巡视,不停的往东西南北四个城门调配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按照夫人的吩咐在午后往城楼给各位守城士兵送解暑的汤水,史可法顶着烈日站在城楼边上,眺望着远方,满脸的愁绪。
“史督师,喝点解暑的汤吧。”我将解暑的汤递送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他罢手示意我端走,我还要说什么,却看到他不耐烦的表情,便不再开口,只是将汤碗放在他的面前,转身离开了。
其实我也知道史可法在愁什么,清兵的八旗劲旅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也真是因为如此,扬州城中百姓居多,守城士兵最少,只怕到时抵挡不过清兵的攻势,城破时城中百姓会遭殃,史可法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绝不会像其他守城将军一样投降清廷,只怕到时城破,他也会丧命。
“怎么这么晚还未睡?”
我在厨房前头的廊上坐着,满脸的愁绪,却听到夫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连忙起身要朝她行礼,却被她拦下,拉着我一同坐下:
“相公他有些愁,让我来备些酒菜,看姑娘坐在这里发呆,不知道所为何事?”
“我在担忧夫人和督师,清兵来势汹汹,扬州城恐怕……”我低头,叹了一口气。
“这些都是他们男人的事,咱们女人要做的便是要尽可能的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尤其是军务上,女人不宜知道的太多,女人知道的太多会让男人觉得太累,会处处提防妻子,这样夫妻之间便没有安稳日子了,所以沈姑娘,有些事即便是咱们心里清楚,也不能说出来,让男人觉得你是个好妻子,而不是好谋士。”史夫人拍拍我的手笑着说道,我呆呆的看着她,似懂非懂的点头。
不过才四五日的时间,这清兵便抵达扬州,扬州城的士兵与清兵屡次交战,皆败下阵来,虽说有些伤亡,但清兵的伤亡却比扬州城的伤亡要多的多,交战三日后,史可法便令士兵闭城不出,高挂免战牌,这清兵也为了休养生息,也采取了只围不打的法子,只是日日送信到城中,意在劝降史可法。
被清兵围困不过三日,城中的百姓都慌乱了,聚集在督师府前讨要法子,史可法只是劝众人莫要着急,可到底用什么法子才能解围困之难,却毫无头绪。
围城第五日,城中粮草已不剩下三成,多铎也在城外喊话,让史可法出城投降,许下了诸多好处,然而史可法久久不肯答复,便惹恼了多铎,便在城外威胁史可法,若是史可法再不开城投降,待到来日城破时,定要屠尽城中百姓,为八旗丧生的士兵报仇。
我心中暗觉不好,这多铎从小便是这样燥的性子,他要屠城,这不是步阿敏的后尘么,若他当真屠城,置他哥于何地,只会逞一时之快,却从不考虑后果。
晚饭时,史府上下皆没有半点食欲,白天当百姓听到要屠城时,皆劝说史可法投降,史可法也是为难的,一方面他忠于明廷,是绝不会投降的,可现如今若是不投降,城中的百姓便会成为刀下亡魂,这两者都不是他所愿见的。
我在外头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心里头为多铎担忧,也在为史家上下担忧,难道这一战是无可避免,非得已屠城来结束么,我侧首,看着院中的两大鱼缸中养着的莲花,此时莲花微微露出了荷苞,泛着微微的幽香,我听着荷花下传来鲤鱼的扑腾声,心中大惊,连忙往饭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