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外,远远的就能看见跪着的布木布泰与苏墨儿,苏墨儿一脸的担忧,不停的拭去布木布泰脸上的泪痕。济兰扯扯我的衣袖,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浅浅一笑,朝着她走近,看着满脸憔悴的布木布泰,再看看崇政殿微掩的殿门,这个时间已经过了早朝时间,也难怪皇太极会放任布木布泰在殿外跪着了。
“莫要着急了。”我看着布木布泰出言安慰着。
“不需你的关心,这九阿哥是我的儿子,不需要你的担忧。”布木布泰斜眼看着我,眼中尽是怒色,我浅浅一笑,带着济兰往崇政殿走去,却被门口的侍从拦下,直说皇上还在处理政务,不方便见我,我回身看了看跪着的布木布泰,轻声道:
“无碍的,等皇上闲下来时告诉皇上,昨儿个晚上做了个梦,八阿哥要我替他向他阿玛问安,只此一句,麻烦你了。”
侍从略微思索,随即行礼答应,回身看了一眼布木布泰,带着济兰回了关雎宫。
“主子当真是梦到八阿哥了么?”跟在我身后的济兰惊讶的问着我,我神秘一笑,不做他言,只是径直往阿哥所走去。
这平日里只能听见婴孩声音的阿哥所,如今却是人声鼎沸,由皇后坐镇,面前的御医们各执一词,两不相让,一方说是九阿哥受寒,不是大问题,只要稍微服用些药剂即可,另一方御医则说九阿哥自娘胎里就体弱,出生后不久又没额涅的照顾,故而体弱,不仅不要药剂调养,还得有亲娘照顾才行。
两方争执不下,就连哲哲都犯了难,是皇太极下令不许阿哥由亲额涅抚养,如今皇太极不许布木布泰前来照看福临是铁了心的,这可如何是好呢。
直到呼吉雅朝我行礼,哲哲才注意到我的到来,面露苦笑,示意我过去坐下,然后道:“你怎么过来了?”
“福临也算是我外甥,如今也算是我半个儿子,儿子病了,这做额涅的总不能不来啊。看姑姑脸色不大好,这福临的病很严重么?”我故作惊诧的表情问着。哲哲无奈的摇摇头,恰逢此时,福临又哭闹开来,哲哲连忙过去从悠车里将福临抱起来哄着他。
“瞧这哭闹的模样,到让我想起了当初的八阿哥了。”看着福临涨红了脸的哭闹,我的心一紧,当日八阿哥的情形一幕幕的浮现在我脑海里,让我险些落泪,忙走到哲哲身旁轻声道:
“他这样哭闹也不是个办法,就按御医们说的,福临需要额涅的照顾,就抱给他额涅吧。”
“这……”哲哲听到我的话,片刻迟疑。
“姑姑先将福临抱给他额涅,皇上那里由我去说情,大不了等福临病好了些再送回阿哥所啊。”我看着哲哲认真的说着,哲哲看着,许是信了我的动情,看着怀中的福临,点点头,简单吩咐之后便抱着福临走出了阿哥所,往清宁宫走去。
回去关雎宫的路上,这济兰狐疑的表情更是明显了,却一直不敢问出口。
可这前脚刚刚步入关雎宫,后脚这便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我浅浅一笑,也不觉得惊讶了,忙携济兰蹲身在院门前候着皇太极前来。皇太极疾步进入院中,我微微抬眼,看见了皇太极的靰櫴靴子在我面前停下,伸手将我扶起来,垂眸看着我,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柔情:
“你不是特地去崇政殿找我么,怎么如今来了,你却不说话了?”
我面含浅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轻声道:“该说的,奴才已经请人揍禀了皇上,其他的再无他话。”
“可我想听你说,八阿哥要你替他向阿玛问安,你怎能让人通传呢。”皇太极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回转身往屋内走去,皇太极跟在我的身后,站在门楣下,抬头看着门楣上的漆金匾额,轻声道:
“关雎宫……”
我停下脚步,听到皇太极的语气中还带着几缕的无奈,浅浅一笑,待皇太极迈步进入屋内,在南炕上坐下,端过我递上的热茶,直剌剌的看着我:“我来了,你却怎么没话说了呢?”
“该说的,奴才已经说了。”我颔首浅笑,毕恭毕敬。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到他的面前,轻叹了口气:
“从何时起你与我怎么这样生分了,我都不愿在你面前有国君的架子,为何你还要自称奴才。”
“是因为有事相求,故而才这样尊卑生分。”我一直垂首,不去看着他的眸子,他颔首示意我说出我的要求,我微微福身行礼,轻声道:
“这九阿哥被姑姑带回了清宁宫,福临病重,需要额涅在身旁照顾着,所以恳求皇上九阿哥病重养病时,就让他留在他额涅身旁吧。”
皇太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一听到哲哲将福临带出了阿哥所,这眼里便燃起了微微的怒气,捏紧了拳头:
“她额涅如何能带好他,若真由她带着,只怕将来这福临会跟她一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皇上切莫要这样说,额涅都是心疼孩子的,没了孩子的痛我懂,皇上就体谅一下她做额涅的心吧。”我看着他,泪眼婆娑,倒真是让他的怒色消减了不少,起身,将我搂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能守住八阿哥,守住我们的孩子。”
我轻轻将他推开,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如今九阿哥在姑姑那儿,皇上还是过去瞧瞧吧,莫要让她们担忧皇上生气,慢待了九阿哥。”
皇太极怔怔的看着我,阖眼侧首,神情中竟然有些悔恨,他拍拍我的肩,拉着我便往清宁宫走去,即便是我多番挣扎都无动于衷,他只想带着我去清宁宫,虽然面上多有不愿与无奈,可心里却因自己的计谋得逞而暗自庆幸。
清宁宫内,布木布泰正抱着福临不停的哄着,难闻的药味呛得孩子哇哇大哭,布木布泰一时没了主意,哲哲也只是来回踱步,虽然很想搭把手,将这药强灌下去,可是一看到娇弱的孩子痛断心肠的哭声,便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听人通传皇上驾到,这姑侄两个才朝着皇太极行礼,皇太极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情形,再看看哭红脸的福临,走近布木布泰的身边,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低语:
“福临啊福临,能好好的活着是你的福气,为何还要这样不让人省心呢。”
“皇上,奴才求求您了,让奴才带着福临吧,他是我的儿子,见他如此模样做母亲的心疼啊。”布木布泰连忙跪在了皇太极的脚边,扯着他的裳摆,哭着哀求道。
皇太极侧眸看着布木布泰,眼神中尽是冷漠,看的布木布泰背脊一僵,直挺挺的跪着。皇太极抱着福临在南炕上坐下,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痕,随即缓缓道:
“瞧你这憔悴的模样,如何能照顾的好福临,你姑姑后宫事物繁杂也帮不上你的忙,这样吧,九阿哥便恩养在关雎宫内,由宸妃照看着,直到九阿哥病愈再送回阿哥所。”
皇太极此言一出,哲哲与布木布泰都惊讶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思子心切的布木布泰连忙跪爬到皇太极脚边,不停的摇头:“不,不要啊皇上,福临他是我的儿子啊。”
“可他也是朕的儿子,宸妃是你姐姐,也算的上是福临放半个额涅,由她照顾着有何不可。”皇太极直剌剌的看着她,布木布泰看看他,再回头看看我随即道:
“皇上,这外人再怎么照顾,也没亲娘照顾的好啊,姐姐没了八阿哥,若是由她带着福临,会让姐姐触景伤情,难免会让姐姐伤心的,皇上,奴才可以照顾着福临,可以的。”
“妹妹说这话就不对了,福临是八阿哥的亲兄弟,又是我外甥,我怎会触景伤情呢,我保证会好好的照顾着福临,让他健健康康的出现在你面前,叫你额涅。”我连忙上前,一脸宽慰的看着布木布泰,可她看着我的眼神却愈发的凌厉,抓着我的手臂不曾松开:
“你没了儿子便要抢走我的儿子么!”
“妹妹此言何意,我从未想过要跟你抢儿子啊,这福临是你的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啊。”我掰开她抓着我手臂的手掌,一脸的无辜,连忙跪在皇太极的面前,幽幽道:“皇上,还是让布木布泰抚养福临吧,毕竟她才是福临的亲额涅,我一个外人,莫说是妹妹担心了,只怕是我自己都觉得会照顾不好了。”
“怎么会是外人,打今儿起,你哈日珠拉便是九阿哥福临的生母,这福临是你的儿子,做亲额涅的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的儿子呢。”皇太极认真的看着我们,神色坚定,似乎不像是再说笑。
我与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我借八阿哥的事接九阿哥出阿哥所,完全是因为想让皇太极觉得欠我的,好让我来照顾福临,让布木布泰担惊受怕,可如今的局面却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想,他竟然让我做福临的额涅,这不是硬生生的将福临从布木布泰身边夺走么?
“皇上,万万不可啊,这九阿哥尚在襁褓,怎么能让他与自己的亲额涅分离呢,这对布木布泰不公平啊。”哲哲连忙跪下为布木布泰求情,可皇太极眼中的冷漠与认真坚定的神情依旧未减,只是伸手将我拉起来,让我抱着福临,他才起身,看着面前跪着的布木布泰与哲哲,勾起一抹冷笑:
“公平,此刻你们竟然跟我谈公平。你们在为自己讨公平的时候,可曾想过对别人有过公平,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欺上瞒下,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公平么!此事朕已经决定了,明日便会颁下诏书,这九阿哥福临乃关雎宫宸妃所出,日后也由宸妃抚养。”
布木布泰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太极,再看看我,突然笑起出声,脸上的表情竟全是嘲讽,眼泪滑下眼眶,兀自起身,望着皇太极道:“我们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欺上瞒下,不就是指姐姐的事么?若真是我与姑姑想编织谎言,可这大清的天下是皇上你的天下,难道我与姑姑做什么事你能不知道么?”
“是你善妒成性,若是一早能讲清事实,哪会有后来的谎言。”我冷冷的说着,哲哲惊讶的看着我,倒是布木布泰,依旧是一副从容镇定的表情,回身看着我,嘲讽道:
“难道你真以为只有我们编织谎言么?这偌大的盛京,认识你的人何止我们姑侄几个,为何他们不敢告知你实情,你可有想明白?若真是我与姑姑想存心瞒你,为何就没人告知你那是谎话?是因为有人不愿让他们说,即便是我跟姑姑再想说话,可是没了这个人的允许,我们做不到。”布木布泰脸上嘲讽的表情愈加浓了,看着我怀中的孩子,竟然落下了眼泪:
“我的儿子,如今却要成为他讨好你的工具,我可怜的儿子……”
我看着皇太极的背影,心里头冷侧心扉,抱紧了怀中的福临,朝着皇太极微微福身施礼:“君无戏言,这九阿哥如今便是我的儿子了,皇上可别忘了颁下旨意。”
我侧眸看了一眼惊诧的布木布泰,朝着哲哲微微施礼,抱着福临大步离开清宁宫,一路畅行无阻,竟无一人阻挠。
是夜。
哄着福临喝下了苦汁汤药,好不易让他睡着了,却已经到了后半夜了,济兰累的趴在了炕桌上睡着了,只有我还是聊无睡意,看着熟睡的福临,到想起了八阿哥。
济兰忽然从梦中被惊醒,睡眼惺忪的看着我,我吩咐她下去歇着,可她死活都要跟我一起坐着,还说主子没睡,哪有奴才先睡的道理。见她坚持,也只好作罢,由她陪着我。
“主子,这皇上当真让您抚养九阿哥么?”济兰看着熟睡的九阿哥好奇的问道,我浅浅一笑,拿起悠车下的虎头玩偶,捏弄一番又放回原处:
“君无戏言,他说过的便不能不作数。再说,如今我无心与他在一起,有九阿哥陪着,这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无聊了。”
“主子……”济兰有些惊诧我的话,本想再问,可又抿唇不问,深深的埋下了脑袋,叹了口气。我看着这丫头的模样,无奈一笑,这丫头如今也二十多岁了,海兰的女儿如今都八岁多了,可济兰却一直没有嫁人,想想到真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她,这日后一定要留心为她寻户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与她不离不弃,白首到老即可。
想到此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这些设想对如今的我来说,竟然成了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