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阿茹娜送回给了巴德玛之后,想着阿古岱被我拘禁在屋子里,一时间便想不出该做什么了。看着秋色满园的花园,忽觉得寂寞无比,心口空荡荡的,再加上这悲凉的秋风,就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了。
忽然,前方出现穿着黑衫子的人,我呆愣的站着望着他,一时间也不知该退还是该进。皇太极负手上前,俯首看着我缓缓道:
“怎么去的这样久。”
我怔着,没有答话。刚才回驳他的话一瞬间袭上脑海,我说他老不修……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我的脸有些微微发烫,一直低着头。从科尔沁来大金的时候,额吉就告诉我,大金这个地方不比科尔沁,即便是有姑姑妹妹在,说话也要在脑子里过一遍,万不能让人抓着把柄,如今倒好,得罪的竟是一国之君。
“我走着去的,当然久了。”我一直垂头说话,不再抬头看他。
皇太极站在我的面前,不曾离开,只是俯首看着我,浅浅一笑:“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有趣,我等你是告诉你,最近范先生又送来几本汉书,我想着你幼时喜欢这汉人的玩意儿,所以特地将书放在了文溯阁。”
我有些惊诧,他在这儿等着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他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多待,说完便转身走向了前院。我傻傻的看着他伟岸的背影,他就这样饶过我了?让我去文溯阁看书,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
本想找个知心的人说说话,可是才发现,自己的妹妹对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亲热,姑姑对我也像是隐瞒了什么似得,就连伺候着自己的阿古岱也是一个让我全心信服的丫头,想想倒真是有些悲凉。
不过,既然没人信得过就不必相信他人,只信自己就好。这样想罢,心里倒也觉得安慰了不少,想起皇太极说文溯阁里有范先生送来的汉书,不禁产生了好奇,忙迈开步伐朝着文溯阁走去。
文溯阁内的暖阁禁闭,似乎那里是皇太极平日处理朝务与接见八旗大臣的地方,书架上摆着由汉字,女真文字与蒙古文字记录的书籍,而且还有很多书籍是专门从明朝那边过来的,想必这些便是皇太极说的那位范先生送的了吧。
溜达一圈之后,竟发现没我中意的书籍,离开文溯阁之后本想去哲哲那里,央求她让我出宫去玩儿,却看到巴德玛带着阿茹娜站在哲哲的院门口,阿茹娜瘦小是身子上还背着藤条,一直踌躇着不知是否该进去。
“哈屯怎么在这儿?”我看着她,好奇的问道。
巴德玛回身看着我,朝我微微施礼柔声道:“格格,方才阿茹娜回来说她无意中冲撞了大福晋的二格格,惹了二格格生气,故而带她来给大福晋与二格格赔罪来了。”
我看着阿茹娜委屈的小脸,有些心疼,她漆黑的双眸盛满了眼泪,似乎方才巴德玛也狠狠的训斥过她了。
“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哈屯不必如此的。”看着阿茹娜的表情心瞬间有软了,不禁出言阻止,不过这巴德玛似乎不太领情,依旧态度冷淡:
“格格好意,我这里就先受领了,我们是外族,本就该小心行事,如今得罪了大汗喜爱的二格格,我们这些外族人实在担当不起,还望格格带着我们去见大福晋,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见她这么说,我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了,只得带着巴德玛去见哲哲。因时至傍晚,哲哲便一直在小厨房中亲自准备晚膳,故而让我先替她招呼着巴德玛,再将马喀塔带过来。
“你怎么这样爱叫舌根子,我又没将那丫头怎样,你何苦我额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来的路上,马喀塔撅着小嘴一脸的不悦,就连我的解释也当作是耳旁风,见她如此执着,也只好随她了,是不是我告状,等会子她自有分辨。
门口候着的丫头见我带马喀塔来,忙撩了帘子让我们进去,屋内已经点上了烛火,马喀塔站在门口,看了看南炕上的哲哲与北炕上坐着的巴德玛母女,悻悻的走过去:“额涅,你叫我来所为何事啊?”
马喀塔话音刚落,那边阿茹娜倒是跑来噗通一声跪在马喀塔面前,隐隐的哭着:“奴才午后无意中冒犯了,还望格格责罚,奴才已经背来了藤条,您尽管打吧。”阿茹娜哭诉着,双手捧着藤条埋着脑袋,不敢看着马喀塔。
哲哲依旧有些生气了,双手紧握成拳,看着马喀塔,有些生气,马喀塔看着面前跪着的阿茹娜,倒是没做多的思考:“这可是你让我打的!”刚说完就拿过了阿茹娜手中的藤条,狠狠的劈在了阿茹娜的背上,阿茹娜疼得缩紧了身子,倒在了地上,放声大哭。
“马喀塔!”哲哲怒道,冲过去夺过马喀塔手中的藤条就朝她的背上招呼着,马喀塔疼得大哭,连忙藏到了我的身后:
“姐姐,姐姐……你救救我吧,本来就是这小蹄子犯错,我责骂她两句怎么了。”马喀塔大声争辩着,却不料哲哲更是火上加火,势要从我身后将马喀塔拉出来。
“姑姑,姑姑,马喀塔还小,经不起这顿打啊!”我慌乱之中连忙抓住哲哲的手臂,不停的朝她摇头。
“这丫头就是被我怪坏了,如今才这样无法无天!妹妹还小,你怎能下得去手,前因后果我都听阿茹娜说了,她不过是撞了你一下,你用得着欺负人家,辱骂人家么!”哲哲指着马喀塔,气的红了眼,眼泪在眼眶打转,似乎一不小心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奴才错了,奴才错了。”阿茹娜哭着跪端正了,不停的朝着哲哲磕头:“大福晋就别打格格了,一切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不应该在园子里乱逛,更不应该撞倒格格。”
我听到阿茹娜的话,瞬间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看着一直不动声色坐着的巴德玛,和一直只会放低自己身份认错的阿茹娜,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姑姑,难道您就真的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惩罚马喀塔不成?”我看着哲哲,轻声说道。此时屋子里除了两个孩子的哭声,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忽听屋外来报,说是大汗驾到。这不动声色的巴德玛才微微动容了一下,连忙起身,见皇太极进屋后朝他行礼。
皇太极见着屋子里的情形,眉头微蹙,走到南炕上坐下,他面色凝重,看看跪着的阿茹娜与藏在我身后的马喀塔,低声问道:
“在院门口便听见了吵闹的声音,说说吧,出了什么事了,非得弄得两个孩子哭的这般惨。”他垂首扶膝,轻抚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哲哲,再看看一脸平静的巴德玛。
还未等哲哲开口,这巴德玛倒先开口了:“启禀大汗,是奴才的女儿不懂事,午后无意冲撞了二格格,惹二格格生气,奴才身份低贱,只能携带女儿来向二格格请罪,求的大福晋与二格格原谅。”
我听这巴德玛说的话,瞬间恍然大悟。这个女人果真如初见时那般预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轻描淡写两句话,倒是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马喀塔。如果马喀塔不原谅阿茹娜,马喀塔就成了不识礼数的孩子,这也就让哲哲这个做母亲的丧失了掩面,若是不原谅,这马喀塔又会成为不识大体,刁钻蛮横的孩子,同样会让哲哲脸上无光,虽说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无意冲撞,却成为了两个母亲的较量。
而此时的哲哲也明显犯了难,一直垂首不肯说话,马喀塔似乎见到自己阿玛来,胆子大了些,连忙跑到皇太极的面前抱着他撒娇:“阿玛,这小蹄子午时弄坏了您送我的链子,所以我才生气的。”
皇太极吐气,一脸严肃的看着马喀塔将那条断掉的金链子拿出来放在自己的面前,眉头微蹙,看得出来,这是给他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巴德玛哈屯也太过自责了,我早说是孩子之间的玩闹,过了就过了,一条链子也不值几个钱,还要带着阿茹娜来赔罪,着实让人看了过意不去,快让小格格起来吧,地上凉。”见屋子里沉默的片刻,我连忙走到巴德玛的身边,直勾勾的看着她。
巴德玛微愣,略微诧异的看着我,似乎她未想到我会出来说话吧。见她思忱的片刻,我忙将阿茹娜从地上拉起来,拍拍她哭红的脸颊,抹去她脸上的泪痕:“额吉没有怪你了,让我看看打的重不重?”
皇太极朝马喀塔阖眼颔首,马喀塔瞬间会意,虽有不情愿,却依旧来到阿茹娜的面前,冷冷道:“我给你赔罪,方才下手重了些,不过我也挨鞭子了,算咱俩扯平了。”
阿茹娜依旧有些怯懦,却还是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两个孩子和好,我悬着的心也算是落地了,这场尴尬的局面,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到多亏了皇太极的及时出现,不然这僵局还真不知该如何打破呢。
哲哲本想着留下巴德玛一起用晚膳,可巴德玛却推脱说已经讨饶,不敢再多待,依此为由带着阿茹娜离开了哲哲的院子。
见巴德玛离开,这哲哲才算是松了一口,直那眼睛瞪着马喀塔:“没用的东西,一天到晚只知惹事。”
“罢了哲哲,这事过了就算过了,不再提及就是。”皇太极缓缓说道,冷若冰霜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侧眸看着哲哲轻声道:“我一向知你端庄娴淑,今日怎这般失态,若非这呼吉雅及时上报,你究竟会闹到何种地步。”
“望大汗恕罪,只怪哲哲教女无方,如今这般蛮横,着实让妾身生气的紧。”哲哲连忙蹲身行礼,略带自责的说道。
皇太极罢手:“若不是这丫头脑子转的快,将矛头指向那窦土门福晋示意她挑事,就连我也不知该如何解决。”
“我哪儿是脑子转的快啊,若不是她故意陷害马喀塔,我也不至于如此,不过好在马喀塔没受伤,姑姑的颜面也算是保住了,大幸大幸。”我看着面前的马喀塔,含笑宠溺的摸摸马喀塔的头,经过此事之后,真希望她可以改掉她这蛮横的脾气,刁蛮高傲可以,可蛮横就只会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了。
“不过,一经此事,我断言这窦土门福晋不是什么善类。哲哲,你是我钦定的嫡福晋,我希望你不负我重托。”皇太极眉头依旧紧锁,看着哲哲,以此宽慰着她。
哲哲再次福身行礼,谢过皇太极。
就连皇太极都看出了这女人并非善类,若是真娶了这女人,恐怕这皇太极的后宫,将会让他更加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