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丁未,皇太极以书信招降祖大寿、何可刚、张存仁等人,然而均不予回复,己酉,再以书信送于祖大寿劝降,可祖大寿依旧不为所动,皇太极只好命人以红衣大炮进攻章台,虽说章台最为巩固,可终究不敌这红衣大炮,不出三日便城毁,章台守将王景投降大金。本想以降将王景来招降祖大寿,可是这祖大寿却让小小的游击队长韩栋来与之详谈,自己则是退避三舍。
入夜,这帐中的炉火便一刻也离不得了,我可就是最怕冷的一位,我披着斗篷站在门口等着去多铎帐中议事的多尔衮,他让我先别睡下,等他回来有事跟我说,虽然不知是何事,但是看他严肃的表情便知是大事,也就没有多问,只是等着他回来。
刚到床上躺下,就听见帐外传来脚步声,我连忙又披了斗篷起来,看着难掩笑意的多尔衮走进帐中,将我打横抱起,显得异常兴奋:
“乌伦珠,我们的时机到了,终于等到这个时机了。”
“究竟是什么事啊,叫你这么开心,说与我听听。”我环住他的脖子,疑惑的问道。他神秘一笑,俯首在我耳边低语,我有些微愣,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当真有这样的事?”
“当真,上个月擒获张春他们时,这各旗人马均有损失,大汗为牵制各旗势力,便从各旗都抽调一些人马互相调配补充,这八旗中,可唯有正蓝旗的人不服,还扬言要找大汗理论呢。此事若没有莽古尔泰在背后撑腰,即便是正蓝旗的人再多也不敢造反不是。”多尔衮将我放到椅子上,褪去了自己的甲胄,围坐到了炉火边。
“可明日大汗要带兵围城,我去合适么?”我看着他疑惑的问道。
“合适,你去啊再合适不过了,此事若没你,还就成不了。”多尔衮轻点我的鼻头,得意一笑,那熠熠目光中尽是自信与畅快,想必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我点点头,应下了他的意思。
翌日清晨,皇太极在校场点兵准备包围大凌河城,我身着普通士兵的甲胄跟在多尔衮左右,这八旗军队聚到一起,当真是不小的阵势,以正黄旗为首,八旗旗帜在各个军列前头迎风展开,点兵完毕,皇太极便吩咐大军出发,然而此时,莽古尔泰的上前阻止了大军的进发。
“莽古尔泰,你没听到我的命令么?”皇太极目视前方,看着牵来的马,准备接过缰绳,却听到莽古尔泰以正蓝旗士兵受创严重为由,不愿出兵,那语气并非是向皇太极禀告,分明就是在告诉皇太极他要那么做,不是商量。
“听闻你正蓝旗的士兵每到战事,大都是做了垫背的兵,这样怎会受创严重!”皇太极侧眸看着莽古尔泰,眼眸中寒意顿生,不由的让在场的人后背发麻。
“哪有这样的事!”莽古尔泰大声争辩着:“这事纯属诬陷,我莽古尔泰的兵怎会是孬种!”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有人诬告不成?如果这事真是有人诬告,你将那人找出来,我必定重重治罪,若是属实,整个正蓝旗的人都该罚,身为正蓝旗的固山额真,你还得重罚!”皇太极铁青着脸怒斥道,随后便不再理会莽古尔泰,翻身上马,却不料莽古尔泰手里紧紧的握着弯刀,拦在了皇太极的面前:
“大汗为何独独与我为难,老八,自你继任大汗以来,便一直都是以你为尊,没有忤逆之心,可你为何要为难于我,难道真的像阿敏哥哥说的那样,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么!”莽古尔泰抬头与皇太极怒目而视,丝毫没有要退让之意。
多尔衮侧眸看着我,颔首示意,我领会,连忙出声道:“二贝勒本就犯了错,如何要将二贝勒犯得罪过怪到大汗头上,难道是大汗教他弃城屠城不成!是大汗教他目无君上不成!”
莽古尔泰闻声望来,愤怒的双眸直剌剌的盯着我,那双快要喷火的眸子似乎要将我烧成灰烬不可:“又是你这贱人!”莽古尔泰握在刀柄上的手微微用力,他指骨泛白,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
“本就是事实,二贝勒所犯罪过应该受罚,如何叫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难不成三贝勒还想为二贝勒鸣冤,想说他所犯下的过错都是别人故意栽赃?或许这三贝勒本就跟二贝勒是一伙的,早想分藩出去,另建一国,故而三贝勒才敢这样对大汗不敬,才敢对大汗怒目而视!”我步步逼向他,对上他快要喷火的眸子,想以自己的气势压倒他。
他握着刀柄的手在发抖,涨红了脸颊,起伏不定的胸口显示了他此时异常的气愤:“我要杀了你!你这贱人!”
“杀?呵,我到不怕你杀了我,反正你是弑母邀宠的人,若是杀了我就能堵住悠悠众口的话,那你就来啊!”我狡黠一笑,上前一步,逼得莽古尔泰拔刀相向。
德格类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上前想要制止住莽古尔泰,然而莽古尔泰左右挥刀,让人难以接近,霎那间,皇太极的亲属卫队连忙上前将莽古尔泰团团围住,让他远离皇太极。
我看着眼前的情形,心脏扑扑直跳,当时还不觉什么,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万一那刀真的劈了过来,我岂不是真的会丢掉性命啊。
发抖的手被温热的手掌紧紧的包裹住,我侧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多尔衮,他眉头紧蹙,眼神中还有些悔恨,他握紧了我的手,那力道,似乎想要将我生生的捏碎。
“疼。”我小声说道。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你来的。”他看着我,小声的说道。我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悔意,浅浅一笑,以此宽慰他的心。
我复望着莽古尔泰,却不料对上皇太极的眼眸,他高深的眼神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然而视线却一直停在我的身上不曾挪开。我的心跳有些乱,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只看着多尔衮。
癸亥,众将士议论三贝勒莽古尔泰御前露刃该当何罪,有的说应该重罚,幽禁最好,有的则说三贝勒是无心之失,念先前有功,应该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一时间两股势力僵持不下,也就只好作罢,改日再议。
“哥,你说这大汗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莽古尔泰御前露刃这是大罪,相当于谋反,难道他就可以置之不理,任人摆布?”帐中,对于白天没有结果的议事,多铎显得有些不耐烦。
“按我说,当时就该一刀砍了才是。”阿济格也冷哼一声,宣泄着满腔的怒气。抬头望着我,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莽古尔泰当初为了重获阿玛信任而亲手杀了自己的额涅的?”
“自然是有高人指点啊。”我笑着说道。多尔衮不以为然的笑笑,伸手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
“起初我也没想起,只是那晚再营外遇到了他,被乌伦珠激了几句便动了手,可是随即便一直强忍着,我就知道他一直介怀当年弑母的事,所以当日我才让乌伦珠故意激怒他,再扯出他弑母的伤疤来,就由不得他不拔刀了。”多尔衮得意一笑,伸手捏捏我的鼻子,随即脸上的表情便被歉意堆满:
“现在想想也后怕,若是莽古尔泰那一刀……我真不敢想若是以后没了她,我该怎么办。”
“傻瓜。”看着他拧到一起的眉头,心头一酸便将他抱住:“怎么没了我,我一直都在。”
“得了得了,眼前还有俩兄弟,如此恩爱,要我们如何是好。”阿济格出声,我连忙将多尔衮放开,将头埋得低低的,生怕他们见到我此时通红的脸。
对于三贝勒莽古尔泰御前露刃一事,皇太极以大不敬之罪处置,念其多年军功,从轻发落,夺和硕贝勒头衔,降为多罗贝勒,不再与大汗南面同坐接受朝贺,削五牛录,罚银万两及甲胄、雕鞍马十副、素鞍马两副。
这个惩罚不轻不重,也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皇太极虽然有心想惩处莽古尔泰,但是又因为莽古尔泰的那一席话,不得不让皇太极起了戒心,如果他严惩了莽古尔泰,说不定就真的会成为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为了维护好他精心营造的身份与气度,他也只能如此,不过还好,当他罢黜三贝勒与其南面同坐接受朝贺时,倒也没有人反对说什么,也就不影响他垄权了。
大凌河城外不远处,皇太极命令八旗大军安营扎寨后便没了动作。时至深夜,多尔衮也没有回到帐中来,我不免有些担忧,阿林阿回来传下话来,说是贝勒爷与大汗在帐中议事,恐怕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想想这几日皇太极只是围困大凌河城,不过是想以此困住他们,断绝一切外援,然后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攻下大凌河城了,可是这祖大寿偏偏就硬气的很,就是不肯投降,所以这让皇太极分外苦恼,八旗高官整日里都待在汗帐里头议事,得想个万全之策。
我披了斗篷走出毡帐,看着漆黑的夜空不见一丝光亮,偶尔吹来的一丝凉风让我不禁缩紧了身子,拉紧了斗篷,往火头营走去。
因为长期征战,如今能吃的食物也不多了,若是再攻不下大凌河城,恐怕到时候饿肚子的可不止这大凌河城的百姓了。我揉着面团,心中若有所思,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让皇太极不费一兵一卒就攻下大凌河城,还能让祖大寿心甘情愿的投诚呢……
端着面食出现在汗帐外,和吉里见到我有些奇怪,便还是通传说是火头营送宵夜来了,结果不料和吉里却被皇太极骂了一通,看着和吉里那窘迫的模样,让他不必再通传了,不顾他的阻拦,自顾自的走进毡帐。
“滚出去!我说过了我不饿。”
刚进毡帐,一本书便扔到了我脚边,惊的我一愣,还好这些年练下了处变不惊的定力,如若不然,今晚手中托盘里的面条便只能和着泥沙享用了。
多尔衮站在作战地图前,皇太极坐在案桌后,双手撑着额头,看得出来他现在是苦恼至极。多尔衮朝我走过来,低声道: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先歇息么?”
“阿林阿说大汗与你连晚饭都没有吃过,我担心,怎么能睡的着,所以特地去做了面条送来给你们。”我端起手中的面条放到多尔衮的面前,看着他温暖的微笑,方才周身的寒冷也被驱散的无影无踪了,此刻便只有满心的温暖。
“拿出去!”皇太极依旧低着头怒吼着,不禁吓得我一哆嗦,与多尔衮面面相觑,然后端起那碗热汤面走过去,放到他的面前:
“若是不吃饱了,如何能想到法子,此刻这大凌河城内,只怕是吃不上这一碗面了,大汗何苦要辜负了呢?”我轻声说着,盼望他能听懂我话中的弦外之音,倒是多尔衮,连忙走过来,抱拳行礼:
“大汗,乌伦珠说的没错啊。”
皇太极抬眸,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思索片刻,连忙一拍额头,哈哈大笑,直说他怎么没有想到,看来他是想到我要告诉他的想法了,果然是两个有聪明才智的男人,不过是小小的提点便能想到深处,真的不愧聪明汗与墨尔根代青的称号了。
翌日。
皇太极修书于祖大寿,信上大致内容则是,他知城内粮食早空,若祖大寿能投诚,便将大金的粮食全部相赠。为表诚意,皇太极特地命人从军中抽调了大半的粮食放到了大凌河城的城门下,虽然八旗高官大都不赞成,可皇太极执意如此,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任由皇太极安排。
起初是城门紧闭,没有人肯开城门取粮食,或许是真的饿极了,有人便在城外起了炊烟,直到那人吃了大金的粮食平安无事之后,大凌河城的城门才大开,将粮食全部运进了城。
可是接连几天都没了音讯,正当大家在为皇太极此计感到失望时,祖大寿命自己的儿子祖可法携带其书信前来议和,书信内容是皇太极的做法令祖大寿感激涕零,而且约定好等安排好城中事宜之后,便举城投诚,为表诚意,还吩咐祖可法还留下为质。
“你是怎么想到让大汗以粮食为诱饵,让祖大寿投诚的呢?”多尔衮看着埋头看书的我,好奇的问道。我抬眸看着他,合上书本,听着帐外的风声,拉紧了斗篷:
“还记得那天遇到因不甘心为他人所食而逃离大凌河城的姊妹么?那个时候应该大凌河城就应该吃光所以的粮草了,所以雪中送炭总好过刀剑相向啊,这祖大寿平日与袁崇焕将军交好,袁崇焕的下场应该让他有所警觉了,如今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送去食物,便是让他欠下了一个大大的人情,他即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城中的百姓所考虑啊,所以只有以粮食为饵,他们才能上钩。”我得意的笑笑,伸手捏着多尔衮的鼻子:
“怎么样,你的福晋不必旁人差吧。”
多尔衮笑笑,伸手将我揽入了怀里,紧紧的抱着……
天聪五年冬十月戊辰,大凌河城举城投诚,可就在此刻,副将何可刚从队列中冲出,直奔皇太极而来,眼见着锋利的刀刃快要逼近皇太极的时候,祖大寿连忙命人围住何可刚,让他不能造次,然而何可刚见自己劝祖大寿无果,便横刀自刎,也算是为国尽忠了。
当夜,皇太极在军营中设宴款待祖大寿,这祖大寿虽感激涕零,说什么天聪汗待他甚好,让他无以为报,便决定带人去取锦州,以此聊表皇太极的赏识之恩,可即便如此,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虽然心中大有不安,却始终找不到理由。
十一月,因上次祖大寿取锦州遇大雾战败,所以祖大寿便再次请缨进攻锦州,皇太极见他倒也诚心,便准他前往,然而这一去便没了音讯,此刻才印证了我心中的不安,原来是何可刚的自刎让他悔悟,可又不想失信于皇太极,便只好假意投诚,然后寻个时机离去,可谓是一举两得。
对此皇太极也没多说什么,派人加管了大凌河城后,乙卯班师回朝。
润十一月,皇太极思及此次战役,然后颁下谕令:我兵之所以会弃永平四城,皆因诸贝勒不学无术所致,此大凌河一役,城中人相食,明朝官兵依旧死守,直至援尽方才投降,而锦州、松山久攻不下,岂非明朝人读书明理,对明主尽忠尽责么?自今日起,族中子弟但凡年纪在十五一下,八岁以上者,皆要读书。
天聪六年初,许是代善知道皇太极已经在垄权了,若是自己再不识趣,恐怕皇太极的下一个对象会是自己,所以请旨,放弃与大汗南面同坐共议国政的权利,为此,这大金汗分散的权利,现在可是抓在了皇太极一人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