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熟人(1 / 1)

入秋后的小院,院子里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了一地枯黄的梧桐叶,夜风一扫,沙沙作响,像是在耳边织造出一首梦幻的曲子,又是柔软又是动听。

鱼莹听了阿曼的话,低着头沉吟了半晌,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逃?金龙为什么要逃?他得罪了什么人,还是……”

阿曼见她胡思乱想,连忙抓住她的手,微笑道,“我不过就是胡猜罢了。他在你这儿借不到钱,自然是要跟别人张嘴的,回头还不上,人家能放过他?不过金龙人品一般,能借他钱的人也少……说不定是在水一方有什么事安排他出去了也说不定。”她微微一顿,似乎因为鱼莹的归来心情极好,“你伤好回来,也算是破茧成蝶,咱们晚上庆祝一下如何?”

“晚上?你不用去店里吗?”

阿曼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两三天没去过了,店里头又没客人,在那坐冷板凳有什么意思?”忽然嘴角一弯,像是想到了什么,变得兴奋起来,“我知道一个小馆子,地方虽然不起眼,但做的湘菜绝味道对正宗。我老家就是湖南一带的,最爱那一口,好久没吃都要想死了。就是不知道你喜欢吗?若是感兴趣,我请你下馆子去。自打认识你,咱们两个还没正经吃回饭呢。”

鱼莹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什么菜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我也好久没见着你了,心里很是牵挂惦记,咱们就找个稍安静的地方,好好说会儿话吧。”

“成。”阿曼高兴地站起身,“你稍等我一会儿,我要换件衣服。”说着,站起来走到衣柜前翻找起来。阿曼虽然长相出彩,但为人却不怎么利索,衣柜也不常收拾,想找件穿得出去的衣服也要费些功夫。她挑挑拣拣试了几件,似乎又都觉得不合适,最后还是鱼莹帮她下了主意,“姐姐,就穿这件吧,花色素,不那么扎眼。”

阿曼蹙了蹙眉,有些不太满意,“这件好看吗?还是去年做的款式,路上要是碰到了熟人,非要笑话死我吧?”她自己嘲笑过春心的旧款衣服,因此唯恐给人抓住了话柄,显得格外小心。

鱼莹笑着安慰她,“咱们出去吃饭,最好还是低调一些,越不起眼越好,何必在大街上引人注意?回头给人因为这个闹到五爷那告状,咱们也犯不上,好像是翘了工出去玩似的。在水一方客人少,咱们更得上心,这个时候还是少往五爷心口窝上添堵得好。”

阿曼一想也对,十分赞成,“你想事情到底比我周全,我都听你的安排。”果然乖乖把衣服换上了。其实她是在想,鱼莹手段超群,非比寻常,九爷那样的人物都给她迷的神魂颠倒,说话做事自有见解,因此对她的话格外重视。她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整了整仪容,“你既然发了话,我索性连妆也不画了,反正别给人认出来就对了。我来了在水一方之后,除了在这间屋子之外,这么素面朝天的还是第一次呢。”似乎觉得有趣,看着镜子里自己不施脂粉的小脸笑了半天,“你也不用担心,近几日五爷不怎么来店里,客人也就那么几个,因此舞女们来得也不多。牡丹少说也有七八天没见过人影了。我之前听马经理说,五爷正忙着安排新活动呢,等新舞女们上来,肯定是要热闹上几天,壮壮声势的。若真那样,就有得忙了,咱们正好趁着现在清闲,多休息几天。”

说着,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在衣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皮包,“咱们也赶紧走吧,天一会儿黑透了。”

出了屋子,鱼莹将门锁好,还特意去金龙的房间门口看了看,里面果然没有人在。两个人沿着幽静的永月巷走到了巷尾,安静的夜色中,路上行人也不多。阿曼颇为感慨地说道,“从前在水一方生意好的时候,来往的客人从这头到那头,哪有这样空荡荡的时候?果然是过了气的,今时不同往日。”

鱼莹勾了勾唇角,“想这些做什么,在水一方只要还没倒,咱们一时半会儿就不会死,什么时候它倒了,咱们就找别的出路去。只要人还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关卡。”她悠悠一笑,看着墨蓝色的天际,北极星在远方亮得出奇,仿佛真能指引迷途的人找到回家的路一样。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何况眼下最担心的也不该是我们,五爷不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这么费力的招来一批新舞女,也是指着他们再火一次呢。在水一方要是真撑不住了,损失最大的,到底还是他。”

阿曼听完,跟着笑了起来,“也对,咱们就是个打工的,何苦操这个心?在水一方真不行了,我就拿着钱回乡下,随便买个小房子,种点儿地,养点儿小鸡小鸭,下辈子就平平安安没什么大起大落的过了。”

“你真能放下眼下的荣耀?”鱼莹好奇地看着她,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只怕真给你那样的生活,你也过不下去吧?”

阿曼忽然出神地看着远方明亮的街景,淡淡说道,“从前是真以为自己放不下,不过近几年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经历多了,觉得真要让我放下,我就能放下,轻轻松松的收拾东西走人。鱼莹,我和你说句真心话,我自打走上舞女这条路,就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想着自己怎么能爬到上头去,受五爷的重视,得客人的青睐,不受欺负,不过苦日子,我整天都在想啊算计的。有时候刚睡着,又一个噩梦激醒了,在梦里,好像给人抓到了什么把柄,从上面直接摔到了最底下,浑身是伤,惨烈无比,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一瞬间瓦解,全都白费了。”

鱼莹认真听着她说,阿曼又道,“我这个人,表面上好像和谁都和和气气的,但能让我真相信的,其实也没几个。不知为什么,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能对我的脾气,也值得让我信任。鱼莹,今儿我落下一句话,以你的头脑才智,肯定是要有大作为的,将来若是为了你的发展,需要牺牲我,你不必客气,直接动手就是。但我只希望你看在我今日和你说了这话的份上,起码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准备,我绝不会反抗,一定成全你。”

“好好的,你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阿曼呼了口气,轻轻捋了捋被夜风吹乱的柔软发丝,“不知道是怎么了,许是润珍的死,给我的触动太大吧?反正你记着我今天说过的话就行。”

刚巧有空着的黄包车路过,阿曼急忙招了招手,“别站在这儿吹冷风了,走吧!难得我心情好,你今儿晚上说什么都要陪和我喝两杯。”

“行。”鱼莹爽快地答应下来。

两个人坐上了黄包车,车子沿着纵横交错的街路转了几个弯儿,阿曼还贴心的为鱼莹介绍着,“你来了上海就进在水一方工作,这么轻松自在的出来转转好像还是第一次。我和你说,那头是英租界,这头是法租界。都是洋人的地盘,如今咱们上海滩给划分的七七八八,十有八九都成了别人的地盘,这些地方是不许中国人随便进的。那些外国娘们倒一个个打扮的妖精一样出现在咱们的地方上。我有个客人跳舞时跟我说,咱们国家打仗上不行,给人压着,那就永远也翻不了身。这个时代,就是用枪子说话的,你打赢了仗,别人都听你的,打不赢,你就听别人的。”正说着,刚好沿途一列整齐的扛枪士兵走了过去。

阿曼看了一眼,急忙扯了扯鱼莹的手臂,“看见了没有?说得就是他们。”

鱼莹随意扫了一眼,本来也没当做一回事,却在人群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连忙撑起了身子,多看了几眼,但他们只与黄包车擦了个边,就飞快地走过去了。

“怎么了?看见熟人了?”阿曼见她的模样,好奇地问她。

鱼莹摇了摇头,“没看清楚,瞧身形倒像是一个见过的人,也称不上熟悉,他……应该不会来这里的,可能是我看花了眼。”

阿曼笑道,“别看了,咱们马上到地方了,你赶紧想想要吃什么,别因为是我请客,就不好意思点菜,只管挑贵的选就是了。”

鱼莹低头笑了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灯红酒绿的十字街口,那列士兵早走的没了踪影。

◇◆◇

他停住了脚步,一脸不敢相信的回头寻找着。

一个与他相好的士兵急忙拉了拉他的胳膊,“大关,看啥呢?赶紧跟上啊,别让长官看见了!”

大关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地说道,“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

他身后一个平日与他不太和睦的士兵听了,不屑地笑了笑,“这儿有你的熟人?别逗人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上海滩!是大小姐富家太太生活的地方,你个穷乡僻壤的傻小子,还说这里有熟人,真是笑死人了。”一边说,一边回头和另外人坏笑了起来,“你听见了没有?”

两个人挤眉弄眼地笑出了声。

大关根本不理会他俩,还在伸着脖子打量着。但他们两个笑得太过肆无忌惮,很快传到了队伍最前面骑着黑马的男人耳朵里,他驾着马折返回来,看见大关还一脸木讷地站在原地,问也不问地一鞭子抽了下去,“你小子看什么呢?还不赶紧跟上来?磨磨蹭蹭哪有一点儿当兵的样子?你这个鬼样子的,上了战场一个枪子就被敌人撂倒了,没用的东西。”马鞭雨点似的落在了大关的身上。

大关忙捂着脸躲了几下,“报告长官,我不敢了。”

“哼!”骑马的长官见他服软,瞪了他一眼,“腿脚麻利点,不然晚上就没饭吃了。”恶狠狠地在众人身上一扫,驾着马又冲到前面去了。

大关身后的男人还忍不住嘲弄他,“你刚才怎么不和长官说你看见了熟人?我看不是熟人,是看见了鞭子吧?”

大关闷着声音,脸上落下了四五道鞭痕,他拿着袖子抹了抹,“李狗子,不想挨拳头,你就赶紧给我闭嘴。”

◇◆◇

黄包车停在了餐馆的前面,店里的伙计见来了客人,急忙笑嘻嘻地迎了出来,“两位姑娘要吃饭吗?快里面请!”

阿曼付了车款,领着鱼莹刚要走,却给她一把拉住了。阿曼微微一怔,借着餐馆门前的红灯笼看了看她的脸色,“怎么了?喜欢上外面了?赶紧进屋吧,要冷死了,你是真不饿吗?”

鱼莹专注地看着前面,似乎发现了什么。

阿曼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刚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转弯进了个胡同。

鱼莹哼笑了一声,“今儿晚上真是个好日子,竟能碰见熟人呢。”

阿曼倒没太在意,“我瞧着好像是牡丹?她有什么好看的,店里天天都能见着呢。”拉着鱼莹的手,上了餐馆的台阶,“快进去点菜,我真是要饿死了。”

鱼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姐姐就不好奇她身边的男人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阿曼听她语气有些非比寻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盯着那个胡同看了看,脸色也变得深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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