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问之下,杨波这才知道这个李灵儿,曾经去过那个破败的青云观,吴玉儿的哥哥吴金在青云观做法,正是假杨波之名,李灵儿以为吴金便是当时已声名赫赫的杨波,没想到上当了,给人骗色骗财,落得个人财两空。
这李灵儿,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叫个灵儿,行事却是糊涂得紧。
吴金本事不小啊,骗人钱财不说,还能骗色。
杨波当初放过吴金一马,竟闹出这种事端,却是让他哭笑不得。
杨波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李福,你说我害得你倾家荡产,又是从何说起?”
李福面如死灰,听闻杨波这么一说,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数落起杨波来。
原来,李福家里有个造纸的作坊,专门做那种火镰引火用的火纸,在宁海一带也算老字号了,生意还过得去。
直到杨波弄出个火柴,火柴用起来多方便呀,轻轻一擦,便能点火,虽说算起来,价格比火镰贵上不少,可有钱人家不差钱啊。
有钱人家都开始用火柴,火纸的销量一日不如一日,生意只能艰难维持,家里仅有的二百两积蓄,也让自家闺女拿给了吴金,没了流水银子,问人借,借不来,只好去找高利贷,高利贷都借上了,结果能好吗?
火柴和火镰相比,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有了火柴,火镰迟早会被淘汰,相关的作坊会倒闭,从业人员会失去生计,都是必然的结果。
这天下事彼此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看来杨波这个小翅膀扇动了一下,大明这一潭死水终是起了些涟漪。
始作俑者,岂无后乎?
李福的情况多少跟杨波有些干系,还是要拉李福一把。
沈一鸣正在捣鼓发电机,已经有些名目了,倘若开春能做出一台大功率的发电机,火碱、漂白剂便可大规模生产,这些可都是后世造纸行业的必备原料。
杨波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帮上忙,一旁瞅着杨波的蒲佩瑶却是知道,杨波大概要发恻隐之心了,立刻对李福说道:“李福,你算是找对人了,我家公子乐善好施,定能拉你一把的,嘻嘻..”
‘扑通’,李福给蒲佩瑶跪下了,头磕在甲板上,呯呯响。
杨波给蒲佩瑶递去几个白眼,这丫头是抽风了,还是吃错药了,瞎咋呼个啥呢?
“你别动不动就下跪呀,快起来..”杨波一把将李福就起来,又道:“你的造纸作坊,我也许能帮点忙,你们这一带的火纸作坊不只你们一家吧,你把他们召集起来,然后再来找我。”
杨波说完,抬腿便要离开,郑芝虎要走了,他还得去送送。
那李福‘扑通’又跪了,这回还拽住杨波的裤脚,明显有些耍赖皮了。
“小老儿就灵儿一个闺女,如今却让杨波那畜生给祸害了,公子,求求你,帮小老儿将杨波那畜生找回来,不然,我那灵儿怕是活不成了。”
李福的话听着咋这么别扭呢,一口一个‘杨波那畜生’。
蒲佩瑶倒是训斥起李福来,“你这老儿好不晓事,你闺女是让吴金给祸害的,这事我帮不了你了,你们走吧。”
李福揪住杨波的裤脚,死活不肯松开,那李灵儿也跪倒在地。
“那吴金是个骗子,你们找他干什么?”
“灵儿既失身于他,除了他,灵儿还能嫁给谁?”
“李灵儿,你可想好了,你要嫁给一个骗子?”杨波奇道。
“彼时,那杨波待奴家甚好,他不辞而别,大概也有难处..”李灵儿哭哭啼啼的,抹了一把眼泪,看似下了决心,“奴家指望嫁了他,他兴许能悔过,除此之外,不过是个死...”
“不是杨波,是吴金。”蒲佩瑶忍不住,娇声斥道。
“好吧..”杨波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便答应你们,只要那吴金还活着,我便能把他找回来。”
“谢公子大恩大德,谢公子大恩大德..”李家父女不住称谢。
吴金是什么人?
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人渣啊。
明知是个火坑,还要往里跳啊。
反正李家父女的做法,杨波作为一个现代人,理解不能。
这人世间,男女之事最是烦扰,人家李灵儿都认命了,杨波一个局外之人,还能说什么?
杨波终得脱身,却见郑芝虎面色颇多喜色,立刻道:“李福,这位便是吴金的大舅哥,说起来,你们也是亲戚了..”
郑芝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抬腿便走,“三弟,你不要害我。”
杨波和郑芝虎挥手作别的当儿,住在得月楼的封雅雯亦是为情所困,她和左文灿情变已久,今日却是要彻底摊牌了。
左文灿当面说出‘我要休了你”,封雅雯出生富贵人家,心高气傲,如今却要落得个‘被人休’的下场,奇耻大辱啊。
打那以后,封雅雯再也没回过她在知州大人的宅院。
先是住在韶楼,就是被韩赞周和左文灿堵在杨波的卧室的那一晚,她答应出任佩瑶女仔学堂的校长,杨波离开后,她便去了沈家堡。
她不敢去四通钱庄,因为她父亲在那里,便临时住在了得月楼。
左文灿送走了韩赞周,返回沈家堡,也住在得月楼。
这一日,苏洛儿来找她,二人在得月楼吃过中饭,正要一起出门,走在得月楼后面的一个花园的曲廊上,虽是寒冬,处处枯枝败叶,封雅雯的心情却是出奇得好,一路欣赏冬日的景致,一路与苏洛儿相谈甚欢。
“雅雯..”
左文灿。
对左文灿,封雅雯早已心死如湿灰,静静地看着左文灿走近,心里不再有一丝波澜,嘴角甚至还勾起淡淡的笑意。
“左大人,你从哪里来?”
苏洛儿停下站定,跟左文灿福了一礼,她并不知道这两口子正闹别扭,只觉有趣,笑道:“好巧不巧啊,左大人提举市场舶司,驻节沈家堡,夫人出任佩瑶女子学堂校长,出入成双,公私两便。”
左文灿闻言,好气啊,封雅雯竟不顾他百般阻扰,真就做了那个校长?
“封雅雯,可有其事?”
苏洛儿慌了,暗叫不妙,封雅雯出任校长,竟不跟自家夫君商量的啊。
封雅雯却是云淡风轻,面色无异,只是向左文灿伸出一只手臂,展开纤纤玉指,轻启朱唇,“拿来。”
左文灿被激怒了,封雅雯越是平静,左文灿越是怒火中烧,他一把抓住封雅雯伸出的那只手,一把将封雅雯拉扯过来,嘴里吼道:“你什么意思?”
“左大人,堂堂从五品朝廷命官,拉扯一个女流,有辱斯文啊。”
封雅雯摔开左文灿,又道:“休书拿来,你不是要休了我吗?”
左文灿却是呆住了,使劲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一股子茉莉花的香味,就是杨波在石庙特制的那种香皂的味道。
那晚在韶楼,在杨波房间闻到的,也是这种味道,对了,杨波房里还有脂粉的味道,左文灿当时就觉得似曾相识,难道...
这一想法,却是把左文灿自己给吓着了,让他不寒而栗。
左文灿的脸上出现了奇幻的色彩,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绿了。
“左大人,左大人..”苏洛儿见左文灿神色呆滞,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由叫了他两声,见左文灿双呆呆望过来,又关切道:“左大人,你没事吧,我和夫人有事出去一下,你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左文灿无力地摆摆手,苏洛儿瞅了一眼封雅雯,问询的眼神。
“我们走吧。”封雅雯轻叹一声,小声道。
苏洛儿一步一回头,眼见左文灿摇摇晃晃地往望江楼走去,这才追上走在前面的封雅雯。
封雅雯有些心思不属,见苏洛儿追上来,突然道:“洛儿,你闻闻看,我身上有味儿?”
苏洛儿不解地看了下封雅雯,不过倒是凑了过来,轻轻一嗅,“茉莉花香,夫人用过石庙的香皂?”
封雅雯脸一下红了,急声道:“是杨波送我的,他上次去海州,我在韶楼遇上他,他送我的,杨波是晚辈,送块香皂也不算什么,洛儿莫要多想。”
封雅雯不解释还则罢了,她急着解释,反倒让苏洛儿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香皂可是宝贝,起初是因为杨波爱洁,做了一些给自己洗澡用的,石庙后院的女眷,见识过之后,便都要用,可数量真不多,就算是乐水、梅仙儿、沈燕青他们也得省着用。
那香皂白里透着点淡淡的茶青色,拿在手里滑溜溜的,涂抹在身上,还能生出泡泡,出浴之后,周身便有一股子淡淡的茉莉花香,久久不散,那样的东西,女人见着,没有不欢喜用的。
杨波倒是舍得送给封雅雯一块,还专程去海州送?
虽然心里在腹诽,嘴上却是道:“夫人,洛儿哪里会多想,这香皂可是神奇之物,我也不过在石庙试过一次,夫人倒是幸运得很。”
杨波乔装打扮去海州,在谢文治家和封雅雯擦肩而过,就是杨波身上的香皂味引起了封雅雯的怀疑,便跟车夫老丁打探,老丁也不知车上的人就是杨波,只知道是杨过。
杨过?杨波?
封雅雯更加怀疑,那个杨过就是乔装改扮的杨波。
她一直跟踪杨波的马车,到了韶楼,直到把杨波堵在了房间里,不曾想他们两人又被前来探望杨波的韩赞周和左文灿堵了个正着,正是在杨波的卧房里,封雅雯发现了杨波用过的香皂。
待到杨波从晚宴返回,便跟杨波讨要,杨波一心只想打发封雅雯快点离开,便把仅有的一块送给了她。
世事无常,就是这块香皂,可能又让左文灿嗅到了猫腻。
封雅雯心中一凛,左文灿十有八九认为她和杨波两人中间可能有事儿,这可如何是好?
“哼,横竖你要休了我,就算有事儿,与你何干,更何况还没事儿。”封雅雯心中暗道。
这么想着,封雅雯心里倒是轻松了,她和左文灿算是走到了头,不爱为情所困,两人膝下没有儿女,倒是省心了,来去无牵挂。
问世间情为何物?
不要问,因为空无一物。
就让一切随风而去吧。
“夫人..”苏洛儿正要说些什么,封雅雯立刻截住了话头,脱口道:“洛儿,以后别叫我夫人,左文灿跟我没关系。”
“那叫什么?”苏洛儿眨眨眼,奇道。
“就叫..叫我姐,或者,嗯,就雅雯姐吧。”
苏洛儿小嘴儿微动,想要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刚刚还说杨波是晚辈,现在又让人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