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一个瘦瘦的青年,头戴方巾,身穿一袭灰布袍。削瘦的脸上长了一颗黄豆大的黑痣。手指又细又长。
唐羽心里有点不痛快,霍地起身:“你是谁,干什么的?怎么乱闯别人的房间,这点礼貌还不懂,难道你是穿凿入室的盗贼!”
青年连忙摆手:“别生气,别生气,小可秋白云,是个秀才出身,就住在你们的隔壁北屋。绝不是什么坏人。”
“秀才?”唐羽不信,“秀才也有乱钻别人居室的吗?”
“你听我说。”
秋白云走过来,仿佛很熟稔的样子,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别误会,我真不是坏人,相反、我是来帮你忙的……老弟,你叫唐羽是不是,我一猜你就是进京来参加全国剑手大赛的剑客,对不对?”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秋白云说着说着,一条腿还架起来,一手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果子。“来,我这有两个橘子,咱俩一人一个……”
唐羽拒绝:“谢谢,我不来。”
秋白云把一枚橘子放在身旁的木桌上,另一个擎在手,剥开外皮,伸指拈了一瓣填进嘴。“放松放松,看来我来对了,唐老弟,我发誓,我一定能帮上你忙。”唐羽看着他,没吱声。秋白云又咬了一瓣橘子,嚼了一会,吐出橘核,问:“我问你,你说这剑术大赛夺冠靠什么?”
唐羽想了想:“那自然是靠实力、靠真本事了。”
“错,我说了你不懂是吧。”
“那你说靠什么?”唐羽不示弱。
秋白云抛开橘瓣,擦擦嘴,正襟危坐:“老弟,你别不高兴,我绝对没有轻视你的意思,相反,你们一进客栈的时候,我就看出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要不我来干什么,来帮你。”
“帮我?”
“正是。”
“咱们素不相识,萍水相逢,才一见面你就能不辞劳苦、好心好意地帮助陌生人——”唐羽反唇相讥:“老兄,你不是慈善堂的吧?”
“那倒不是。”秋白云有点窘迫,羞羞一笑:“我帮你,当然是有偿的,就是要收点费……不过一定是在你的承受范围之内?”
唐羽站起来,将手臂一伸:“那您请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好了好了我不收钱,免费好了,就当交一个朋友。”秋白云两手抱膝,神态懒散,“不过大赛夺冠与否,还真就不能全凭个人的经验与实力……”
“愿闻其详。”
秋白云一下认真起来,神情专注:“你想想大赛谁说了算,说到本领,骑马、射箭、比剑,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最后谁能胜出?还不是评委说了算?”
唐羽略一思索:“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着啊。”秋白云也来了兴致,连连击掌,“既然这样,如果你想夺冠谋个好出身,除了锤炼自身的能耐,为什么不研究一下这些大赛评委的个人习性呢?比如独孤求败,比如龙在田,比如柳余恨,他喜欢威猛刚厉、还是清和柔美,喜欢剑还是喜欢刀,喜欢单打独斗,或是前后夹击?喝水加糖加茶,愿意吃酸、吃咸,上厕所时爱看书呢还是抽烟……”
“哦,这么厉害?”
“可别小看这些细节,多一点了解,就多一份胜算。”秋白云谆谆善诱。
唐羽一琢磨,犯愁了:“那上哪儿找这些东西,我刚来京城,和谁也不熟?”
“你找我呀,我就是为你而生的。”秋白云变戏法似的,双手在怀里左一掏又一摸,变出几本大书,“你看,全是顶级限制版,《独孤求败青年时期二三事》,《三剑客的暴雨人生》,这本最绝,最牛,《独孤:并不孤独的世界——大剑师和他的女人们》……”
“这全卖给我?”唐羽傻了。
秋白云很大方,若无其事:“没关系,你要看哪本,我可以借给你。不过这本嘛……”说着犹豫再三,三思又思,终于从胸怀里抽出一个黄绫包,摊在桌子上,打开扣钮,里边又是一层红绸子,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躺在包里面的是一本破皮卷沿的石印古本!
唐羽嗓子发干:“这又是……啥?”
“绝密武林秘笈。”
“啥?”
“《十八家剑术考评一卷通》。”
秋白云轻柔地抚摸着封皮,眼睛微眯,好像沉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这是我父亲当年用八十两银子买来的,据说出自剑术大师独孤求败之手。里边汇集了武当、峨嵋、崆峒、巴蜀、南海、华山诸家剑术精华,经大剑师之手圈点评判,融会贯通,已经成为了百年来不可多得的大手趣÷阁、大制作……其分量绝不在《葵花宝典》之下……”
唐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让我翻一下,行吗?”
“不行。”秋白云抱着书,泪眼朦胧:“这个本子,我父亲活着时藏着掖着,宝贝的不行,有多少人斥巨资购买,他都没有卖。临死前,还拉着我的手、一再叮嘱千万要保全它……”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唐羽望了剑谱一眼,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开。秋白云抹了一把泪,抬身起立,来至唐羽身旁,将黄绫子包珍重地撂在床边:“也罢,谁让咱俩有缘呢?唐老弟,我就自做一回主张,把这本《十八家剑术考评一卷通》借与你一阅如何?”
骤然之下,唐羽有些张皇失措:“秋兄,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咱们已经是兄弟了,不是吗?”
“那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看得出秋白云真情涌动,血气翻滚,他脸颊红红的,“感谢什么。不过你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能闪失,此书乃家父流传。那就是我白云的半条命啊。”
唐羽听了也颇激动,由不得一把拉住秋白云的手,颠了又颠:“秋兄,你我二人之交,春秋高义,可比管鲍!”
而后收起剑谱,小心藏好。
秋白云笑容可掬,振衣告辞,唐羽送至门口,道别之际他忽然双目潸潸,掩衣而泣。二人毕竟初交,眼见朋友掉泪,唐羽心里也不落忍,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他问:“秋兄为何如此,敢是有什么难心事吗?”秋白云满面羞惭,说:“唉,我所叹者不为别事,只因为明日即是老父去世三年之祭日,我本来想买些白烛香纸,去鸡鸣寺祭奠一下他老人家。无奈近日字画生意不好,囊中羞涩,连这个小小心愿也无法达成……老父长眠九泉,境况寂寥,是以……”
唐羽如释重负,慨然说:“说到这个,倒也不是难事,不知秋兄所需几何?”
“满打满算,银八分即可。”
“你等一下……”唐羽快步回屋,在包裹里翻找了一会,只得几块散碎银两,约有七分。他把碎银子交到秋白云手上,致歉说:“秋兄拿着,只是少了点。”
秋白云千恩万谢,一揖到地:“足矣足矣,待我明天祭奠一毕,顺便到麒麟巷姑姑家,讨点银钱,回来便还给恩弟。”
“秋兄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