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这才搁下了手中的事,又遣退了一屋子要禀报的丫环婆子,让紫鸳带着一个个在隔壁的花厅里先忙着去,这才理了理衣裙,笑着拉了庾十四娘坐下,歉然道:“庾妹妹可是怪姐姐这段日子忙碌,没时间陪着你,这才巴巴地赶着年节前便要离开?若让长公主知道了,怕是得怪姐姐行事不周了。舒残颚疈”
“沈姐姐千万别怎么说。”
庾十四娘赶忙摆了摆手,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长安行事谦和有礼,各方面都是周到,连府里做衣服都没忘记他们叔侄,这般贴心,她心里早就感激不已,萍水相逢,能得这般相待已是不易了,她如何还能要求更多?
“那定是有什么原因了。”
长安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庾十四娘这趟来得及,怕是家中真有什么变故了。
“前段日子五伯父就写了信给我父亲,本是要命人来接我们,只是家中祖父身体不适,这才耽搁了……”庾十四娘说到这里眼眶微红,话语哽咽,“昨日里终是见着了家里来的下人,呈上父亲的信函,才知道我祖父怕是……怕是要不行了,这才赶着回家,就怕见不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话到末了,庾十四娘已是泣不成声,长安也只得在一旁劝慰着,大周立国,孝字为大,为人子孙,自然孝敬长辈,眼下庾老太爷若真是病危,怕是呆在各处的庾家子孙都要齐聚一堂了,也无外乎庾十四娘要这般心急地赶回去。
“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什么时候起程?”
长安知道这事不能挡着,只能看看庾十四娘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我来姐姐苑子里便着丹儿收拾了,东西也不多,理好了便能起程。”
庾十四娘抹了抹泪,握着长安的手,话语真切,“这次出行能与姐姐认识,实在是十四娘之幸,姐姐若不嫌弃,他朝得空了定来颖川看我。”
“自然。”
长安回握住了庾十四娘,忙对着一旁的紫雨吩咐道:“让紫鸳去库房里取两只老参,再并一些滋补的药丸,一起给庾姑娘带上。”
“姐姐这如何使得……”
庾十四娘正要开口拒绝,长安却道:“妹妹莫挂在心上,虽然我只兼管事,但这个主到底还是能做的,再说长公主知道了也只会欣然应允,一点小东西,哪里值得介怀!”
长安知道庾十四娘是怕她私自拿了府里的东西送人长公主会怪罪,这是在为她考虑,她自是心中一暖,看来这个妹妹真没白交。
长安这样一说,庾十四娘自然便不好再推脱,只得笑着道了谢。
长安又道:“庾五爷的腿伤怕是还没好利索,这出行可方便?”
“不碍事的,”庾十四娘摇了摇头,“家里来了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平日里都是坐着马车,抬上抬下也有人帮忙。”
“那就好。”
长安遂放下心来,见着屋外闪过一人影,她正一纳闷,却不想那白袍男子已经大步跨了进来,目光却是当先凝在了庾十四娘身上,惊讶道:“你怎的突然要走?”
庾十四娘一惊,不由红了脸,却是倔强地没有回头,只有几分赌气地低声道:“我走我的,世孙何必挂怀?!”
这下轮到长安诧异了,什么时候这对小青年竟然有了这样飞速的进展?
是在她忙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还是长公主差了白墨宸多多照看庾家叔侄的时候?
不管怎样,还真是姻缘天定,轮不到她插一脚也能成事。
“你这是怎么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白墨宸很是纳闷,也是他实在不懂女人的心,对庾十四娘这样变化他感觉莫明其妙。
“这个……要我回避一下吗?”
长安站起了身,表情也有些尴尬,虽然对白墨宸从进屋开始就忽略了她的存在暗地里感到有些憋屈,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是小年青闹矛盾了,她就别在这里呆着碍事了。
“沈姐姐别走!”
庾十四娘却是一把拉住了长安,站起身来瞪向白墨宸,目光幽幽,语含怨气道:“你昨日里不是在花园和一个姑娘聊得正欢,哪里还记得我?”
长安这下懵了,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长公主这一行前来澜州随行的仆人没带多少,很多丫环都是到了这里后才向人伢子买来的,有些脸孔生的,怕是长安也认不完。
或许白墨宸庾只是与哪个丫环说笑了两句,庾十四娘这个飞醋吃的可真是……
只是眼下被庾十四娘拉着,长安也不好用力挣脱,只得将头撇向了一旁,假装她不存在。
“昨日里……”白墨宸似在回忆,却猛然目光一亮,“你是说小音?”
“还小音呢,唤得真亲热!”
庾十四娘气得手指用力一揪,长安顿时眉毛拧成了一团,那是真疼啊,她这下不得不出声了,“妹妹,想必只是个丫环罢了,你何必与他置气?!”
言罢,不等庾十四娘开口,长安又对白墨宸道:“表哥,庾老太爷病危,庾姑娘这才要赶着回颖川,刚才在我这里都哭成了泪人,你可别再惹她生气了!”
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了一通,白墨宸心里正窝火,可此刻听长安这一说,他才恍然大悟,也不去计较这无伤大雅的小飞醋,赶忙过来劝着庾十四娘,长安趁机挣脱了出来,站到一旁去了。
眼下,长安还真不好离开,不然留着两个在一处,孤男寡女难免会有风言风语,对俩人都不好。
她只得呆在屏风外静静守着,就盼他们俩人快将问题解决,继续和好如初。
屏风内,庾十四娘哭得梨花带雨,白墨宸在一旁干着急,好不容易歇口气了,他赶忙递上自己的汗巾,却被她一把给退开,闷声道:“顾着你的小音去吧,何必管我?”
“十四娘,一个丫环罢了,你若不提起,我都忘了她是谁。”
白墨宸叹了口气,深觉女人不易哄,却又发不得火,只得继续道:“我心里只有你,天地可鉴,日月可明!”
说起他们俩的姻缘白墨宸真是有点啼笑皆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对欺负她很有感觉,他特别喜欢看她受了委屈,噘着嘴一脸不愤的表情,一来二去之下便真的动了情,这感觉很是奇妙!
“哼!我不信!”
庾十四娘瞟了白墨宸一眼,哭声渐止,明显是有松动了,甜言蜜语哪个女人不爱听,特别是对着自己心仪的对象,那便是更加管用了。
“不信我就……”
白墨宸眼珠子一转,突然便凑近了庾十四娘,邪邪一笑,“亲你一口!”
说是迟,那是快,庾十四娘一惊,白墨宸的唇已经印在了她的脸庞,一触即分,但那点温热也足够烧得她面颊红烫,就如火碳一般。
又是一阵打情骂俏,亦娇亦嗔,之后渐渐平缓,终于有了笑声,长安这才抚了抚胸,现在的小青年啊真是不得了,刚才那一茬可是让她肝都颤了,若是被长公主知道了,怕是她也逃脱不了帮凶的嫌疑。
若真是朗有情妹有意,这事还是要尽早敲定的好,若是庾老太爷真有什么意外,那么庾家皆要守孝,儿子辈的是三年,孙子女辈的便是一年,庾大人要丁忧至少守制二十七个月才能再次起复,虽然官职恐怕难复原位,但这守孝却是谁也没能免的,而在这中间一切婚嫁都不太适宜。
虽然说庾十四娘只一年的孝,但一年后全家也都在孝中,她真不好就这样嫁了,办的也不会热闹,这对庾家嫡女来说,确实是亏欠了。
但若是等个三年,庾十四娘如今十四了,三年后便是十七,年纪也不算太大,但如这中间男方又有了什么变故,诸如退亲另娶之类的,那就真不好说了,岁月蹉跎,再择良婿怕又是一段日子了。
所以想来想去,庾老太爷还是挺住的好,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孙女,也至少拖到能喝上一杯孙女婿茶才行。
也不外乎长安一时之间想这么多,她也觉着庾十四娘好,这姑娘正气,没什么坏心眼,将来当上侯爷夫人也必定是个慈善的,主母正派不偏,子孙后代才能有福,至少不用落得像她一般。
就算白墨宸想要随性而为,庾十四娘受的礼教管在那里此刻自然也会帮他节制,不多会儿,白墨宸便先行离去了,只是见着长安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回到屋里,见着庾十四娘已是一脸羞涩,她自然不好再打趣什么。
“好妹妹,若是你今后真成了我的表嫂,那敢情才好!”
长安握住庾十四娘的手,这话倒说得真挚。
庾十四娘却是害羞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沈姐姐快别乱说了!”
即使心中欢喜,这论及婚嫁之事也不是她一个大姑娘该说的,如今庾十四娘心中只盼望着白墨宸将这事禀了长公主,若是白家来提亲,想来自己父亲说什么也不会拒绝的。
“是,是……”长安笑着应了,却是道:“我只想着明年夏天你便及笄,若是能借着喜事冲冲,说不定庾老太爷这身子也能大好!”
长安说完这话,目含深意地看了庾十四娘一眼,她这是在提点十四娘,有些事要办就趁早,迟则生变。
庾十四娘一怔,这才醒悟过来,不由感激地看着长安,“谢沈姐姐。”
毕竟俩人也不是亲姐妹,长安能为她考虑到这一层,庾十四娘不可能不感动,就是亲姐妹也未必能如此啊。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这点谁也逃脱不了,祖父病危,庾十四娘也不是不难过,只是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提前为家族为自己谋算也没有什么错处,就算祖父得知这个情况,怕也是想庾家能与武安侯府结亲的。
庾十四娘叔侄离去的很快,长安备好了东西亲自送到门口,白墨宸骑着马儿随行一路,想来是要将他们给送出澜州的地界。
看着远去的马车,长安叹了口气,只能希望庾老爷子身子够硬朗,能挺过这一关了。
除了办年宴的忙碌,年前还要准备些东西送回京城的国公府,不管人在不在,这份孝道是免不了的,长安跟父亲商量了一番,采买了些澜州的特产,又备了些丝缎锦帛,挑了一张上好的白虎皮,再装上两箱滋补的药材,这便命了人送回京城去,不管沈老夫人喜不喜欢在不在意,总归是一份心意。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神,这事紫鸳在一旁帮着办,倒也热热闹闹。
到了腊月二十四便是扫尘,每逢春节来临,家家户户都要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丫环婆子们干得也卖力,到处都洋溢着干干净净迎新春的欢乐气氛。
接着便贴春联、贴窗花和倒贴“福”字,再挂上浓墨重彩的年画,一切收拾得妥妥当当,充满了喜气,便只待年二十九这夜宾客盈门了,真正的腊月三十还是要全家团圆,可不能将别人给强留着,就算是长公主也是通人情的,所以只把年宴摆在了这腊月二十九。
这宴分前后院摆,自然是男宾女客各自分开了的,长安也就在正房这边张罗忙碌着,累到不行,难得坐上一坐,便听得院子里有小孩在唱道:“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长安不由莞尔一笑,这是民间的过年歌谣,听来还别有一番意味,只是在她安排下便没这么细了,只要把大方面做好了,长公主便不会挑什么错处。
“那是谁的孩子?”
长安透过窗户望了过去,院里有两三个孩子,男孩扎着总角,两个女孩略小些梳着小辫子,三人围着跑着,玩得很是快活。
紫雨也探了探头,低头琢磨了一阵,才道:“怕是伍嫂和祥嫂子家的孩子。”
这伍嫂和祥嫂子的男人都在衙门里当差,长公主他们才到澜州,家中随行的仆役没带多少,便在当地招了些人,有些是买进,有些是雇佣,这伍嫂和祥嫂子俩人便算是雇进来的,也算是给了个方便。
“赏他们些踝子吧,年下也图个喜庆!”
长安挥了挥手,紫雨便笑着走了出去,招来几个小孩,一人分了两个银踝子,又指了指窗户里的长安,几个小孩立马便跪下磕了头,口中道着谢,这才笑嘻嘻地牵着走了。
这过年本就准备了许多个装了银踝子的荷包,难得过年,打赏是必不可少的,这时长安才感叹怎么没将紫云给带了来,若是有这丫头在,装用的荷包定是不会少的,眼下也只得到绣坊里去买,因为赶得仓促,手工精致不了,这布料也差了许多,但用来打赏下人也算是勉强得宜了。
紫鸳转了进来,对着长安一福身,“小姐,厨房里准备的东西都妥当了。”
今儿个请宴是聘了澜州“广悦楼”的主厨来打理,再配合着原本侯府厨娘的菜色,再有紫鸳做个几个京城时兴的小点,长公主已经过目了菜单,很是满意,长安也就照着这般做了。
“辛苦你了。”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起身道:“如此就回屋里换身衣服吧,眼见着客人便要来了。”
长公主是不可能出面迎客的,这任务自然就落在了长安身上,接下来怕是有得忙了。
未至申时,客人便陆续到了,前院里有白墨宸率队相迎,女眷们直接坐了小轿到二门,再由丫环领了来,长安便在正厅里等着,一一混了个脸熟,便让人领着这些贵妇小姐们去看戏。
戏台是昨日便搭好了的,就在正房的后花园里,花园旁有个精致的圆湖,湖上搭了两层的凉亭,设了桌席茶点酒水,再用夹棉的蓝布帷将三面给围了挡风,角落点了暖炉烤着,倒不觉得有寒意。
坐在亭子里看戏,遥遥望去,戏台上的青衣唱功俱佳,声情并茂地演着一出《二进宫》,戏台旁,梅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清雅的香气缭绕不散,这样的美景闲情,任谁都要道一声好。
长安只不过陪着一众贵妇坐着看了一会戏,听得又有丫环来报,知是哪位女眷的车架到了,她便起身迎了出去。
自然,能得长安亲迎的除了澜州府辖下的几个知县女眷,再有便是这里的世勋之家,统共也就一个远山伯,一个录阳侯,这两家的爵位这一代也是到头了,听说家道已经开始末落,只维持着表面的风光罢了。
余下的豪门仕绅虽然没发帖子,但却是自发地来拜见长公主与武安侯,长安也没闭门谢客,让丫环领来见见也就罢了。
但眼下来的这一位,她却定是要去亲迎的。
“这位苍卢县令夫人的家世你可打探清楚了?”
长安一边走一边问,这是她前两日交待紫雨的事,今日便要好生会上一会了。
苍卢县令池毅是内鬼一事,长安已经告诉了沈平,只是眼下年节,沈平考虑着也不好多生事端,只派人盯紧了池毅一家,就近日来看,却是没什么异常,他们便更不能轻举妄动了,以免打草惊蛇。
长安也是想着,怕这池毅还没有摸准长公主的脾性,眼下缓一缓也是有可能的,正好借着这次的年宴让自己的妻子打个先头阵。
大家都知道这明面上做官的是武安侯,但最后决策者铁定是长公主,这便是皇室的权威。
“打探清楚了。”
紫雨点了点头,遂附在长安耳边低声说了一通。
原来这池夫人也不是无名小卒,听说她从小便是澜州排得上名号的才女,只是父亲因渎职而致官职被撤,全家人流落他乡下落不明,再回澜州时便嫁给了池毅,成为了县令夫人。
“渎职?”
长安脚步顿住,眉头微微一皱,“可知池夫人的父亲从事何官职,因何被撤?”
“好似是茂良县县丞,具体犯了什么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紫雨挠了挠脑袋,颇有些歉然地说道,这事她是尽力去打听了的,虽能知大概边框,但要深究却不易。
“我知你尽力了就好,不用多想。”
长安扫了紫雨一眼,兀自深思,这里面怕是要牵扯些旁枝末节,紫雨查不到,那就换个内部的人去查,她倒有个上好的人选。
“茂良县么……”
长安眉头微微一皱,澜州府算是大府,辖下有五大县三小县,在州府中也算得上是地域广阔人口众多,而这茂良县便是其中五大县之一。
从前犯事的官员之女再重回故地,竟然还能嫁给苍卢县令当正妻,这池夫人莫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段,便是有个过硬的后台了。
长安抿唇一笑,眉头缓缓舒展,或许她已经找到这件事情的切入点了。
长安携着紫雨赶到时,那池夫人已经落轿多时,静静地等在那里,她着一件栗色点金遍地花的灰鼠皮毛袄子,足蹬一双棕红鹿皮的短靴,只那背影便觉得有几分婀娜。
“池夫人。”
长安走近,站定,轻轻地唤了一声。
池夫人转过身来,却是一张年轻的芙蓉粉面,只是面容有些清冷孤傲,眉目间更有一丝显而易见的疏离及淡漠,见着长安,微微曲膝,不急不缓地行了一礼,“沈娘子有礼了。”
即使长安无诰命傍身,那她也是国公府正经的嫡出小姐,武国公的女儿,比起县令夫人,那身份是只高不低的。
“池夫人快请起!”
长安上前两步虚扶一把,池夫人自然便是顺势而起,两双明眸相对,一双含着兴味,一双带着疏离,看起来倒甚是有些怪异。
据长安所知,这池毅也有四五十来岁,前妻生下的嫡子都比如今的池夫人大上几岁,这老夫少妻的组合虽然也是平常,但她总觉得眼前的女子骨子里就有种傲气,若说是她与盗匪合谋,怎么看怎么都不像。
“一见池夫人便觉着有些面善,夫人可莫怪我唐突了。”
长安笑着说道,作势要挽池夫人的手臂,却被她不着痕迹地侧身躲开了,只听她道:“今日应邀而来已是惶恐,小妇不敢高攀。”
虽然说着恭敬的话语,但池夫人那挺直的背脊却带着几分不屈,显然是言不由衷的,长安也只作不知,便让紫雨前面带路,向戏台而去。
一路上长安几次与池夫人说话,她都是言语淡淡,回答了问题便不想多说,有着明显的排斥与警惕,这点倒让长安不意外,或许就算这池夫人不是同谋,那也必定是知晓了几分池毅的行事,对方身份不明性情不明之时,该掖着还是要掖着。
想了想,长安便也不多做计较,再说眼下她最好奇的便是当年的茂良县县丞到底是犯了什么案子,全家人为什么就这样销声匿迹了,还有池夫人的意外归来,这些都是疑点,或许查明了这一切,对最终他们剿灭匪患是有莫大帮助的。
亭子里,许多贵妇人见着长安来到都笑着打招呼,但瞧见她身后的池夫人时,面色微闪,即使有几个勉强打了招呼,也似口不对心,虚应罢了。
这样的情况更是奇怪了,好歹池夫人是县令夫人,怎的在一众女眷中这般的不讨喜呢?
长安压下了心头的疑惑,笑着应对了一阵,便款款落坐,巧的是她坐位的一旁坐着的便是茂良县县令夫人,这位茂良县令连任了六年,是以在池夫人父亲为县丞时便是他的顶头上司。
长安才刚坐下,这位鲁夫人便巴巴地凑了过来,小声道:“沈娘子刚到澜州怕是不知,这位池夫人家世可不怎么好,人也生得高傲,这里大半的女眷都不喜与之来往。”
“喔?这是为何?”
长安挑了挑眉,假装不知地燃起了一丝兴味。
鲁夫人见长安来了兴致,又瞟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池夫人,这才又靠近了一分,低声道:“沈娘子有所不知,当年池夫人他爹还是咱们老爷座下的县丞,只因行事偏颇操守有失,这才被罢了官职,他们全家人都走了,那时的池夫人不过十二岁年纪,当时我看着也是好的,只如今再回到这里,竟是莫明奇妙地做了池大人的续弦,这不说年岁差距老夫少妻,谁知道她图的是个什么?”
话到最后,鲁夫人的语气里明显夹杂着几分不屑,家道中落倒没什么,重要的是有骨气,明明是贪图富贵攀了高枝,眼下却还是一脸傲气,唬谁呢?
“那池夫人嫁了多久,可为池大人生下一儿半女?”
长安抿了抿唇,双手不自觉地抚向了腹间,或许女人生了孩子对家的归属感会更强烈些,即使不为男人考虑,也会为孩子着想,怎么着都会为了这个家好……曾经,她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往事不堪回首,长安不由在心中低叹一声。
鲁夫人这才捂唇笑了一声,“池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家中姬妾美婢又多,哪里能只顾着池夫人,这子嗣就……再说池大人家中早已有嫡子继承家业,想来池夫人生不生也是一样。”
鲁夫人言下之意便是池夫人只是池大人取回家的一个摆设罢了,有个年轻美貌知书达礼的夫人,与各家太太应酬时也拿得出手,恩爱不恩爱不重要,生不出子嗣也不要紧,既然只要面子,也就不怎么要求里子了。
长安暗暗点了点头,对鲁夫人道了谢便不再多言,鲁夫人见话已经说到,长安也似领了她的情,遂也闭了嘴高兴地继续看戏了。
眼角的余光扫过角落的位置,池夫人正端坐在凳上,目不转睛地凝着戏台,好似真的在欣赏一处好戏。
明明给她排的位置是在这些县令夫人当中,她却推说临时再入席多有不便,且自去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下,长安暗想是她不想与人交流,还是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这倒也不是个没有眼力介的人啊。
说真的,长安倒觉着这位池夫人没那么讨厌,只是不喜与人亲近罢了,不管是真高傲还是假做作,时日一长便什么都明了了。
申时一到,戏台唱罢,便有丫环来禀了长安一切安排妥当可以入席了。
待大家相邀着坐定,长公主才姗姗来迟,一身明黄色双凤织锦长袄穿在身上,衬得她容光焕发威仪无比,高耸的云鬓上两颗南珠熠熠生辉,耀花了夫人小姐们的眼。
贵妇夫人们齐声问好,尽是笑容可掬一脸喜色,也许对某些夫人小姐来说,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瞻仰到皇室公主的仪容,如今有这番机会,说出去那也是长脸的事。
长安亲自扶了长公主落坐,长公主说了几句喜庆的话语,再来就是一番勉励,众人连连称好后,就餐便在一片欢喜中无声展开。
也许是席间太安静了,长公主发话让大家随意,倒是有两位爱说爱笑的夫人凑了趣,但之后又是一片安静,长公主抿了抿唇,索性也不再管了。
让见惯了小溪河水的人骤然见得湖泊海洋,除了惊叹,还能保持平日里言行举止的十之一二便是庆幸了,长公主应对这些场面早有心得,是以也没有想像中的失落与不快。
长安是不知道这些人吃得压抑否,她倒是为长公主布了菜之后便专心品了几样,这澜州的菜色偏麻辣,吃进嘴里便觉得一阵火热,倒是挺对她的胃,这样的时节吃来也是暖了身子。
席间长安也有些留意那池夫人,她倒是终于与县令夫人们同坐一座了,可没一人与她说过话,她独自饮了杯小酒,吃了几口菜便放了筷子,端庄地坐在那里倒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或许行事越谨慎的人,越怕自己出了错,所以少说少做,不管是否有些特立独行,到底是与己与人都不伤的。
宴席到了最后,长公主也是率先离了席,夫人小姐们不敢前去打扰,也只得与长安道别,那位池夫人却是走到了最后。
长安将鲁夫人等一众女眷送上了车,转过身,池夫人带着丫环却仍旧等在那里,天色暗了下来,琉璃宫灯在丫环手中忽明忽暗,她撑着手掌望了望,好似池府的车驾还未到一般,又见着别府的车驾早已经远去,一脸懊恼的模样。
长安淡淡一笑,走近了道:“池夫人,可是贵府车驾有误,不若我遣白府的车驾送夫人一程?”
那丫环一脸惊喜,就差猛点头了,池夫人却是客气道:“这怎么使得,府中的车驾小妇怕是坐不得。”
“如何坐不得了?车驾便是与人便利的。”
长安似微微一怔,半晌,才恍然大悟,似笑非笑道:“我总以为人之生而平等,贵贱之说全看自己心里的那一杆秤,却不想这物也被分了贵贱,池夫人到底是低看了自己,还是高看了别人?”
有些人自傲,或许正是源自心里深深的自卑,只是不知道池夫人是不是这样的人?
长安这话一出口,只见池夫人的目光猛然一缩,带着几分诧异地望了过来,红唇微微翕合着,好似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紧紧闭合,敛了神色,沉默不言。
“备好车驾,送池夫人回府。”
长安转头对着紫雨吩咐了一声,对着池夫人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去,留下身后一道意味深长的探寻目光。
转过身去,长安的唇角却是淡淡地抿了起来,她已经布了饵,至于池夫人要不要上这个勾,便只能耐心等待了,或许在内心里,她是不希望这个女人与盗匪有任何牵连的,但此刻结局未定,谁又能说得准呢。
腊月二十九一过,年三十便翩然而至。
长安半下午便放了府中帮工的仆役回自个儿家里过年,所以此刻府里倒是清静异常。
长安正在屋里逗弄着鹦鹉,这只红嘴绿毛的鹦鹉倒是前段日子王治差人给送来的,装在青竹所编制的腰鼓形鸟笼里,笼里还装了根栖架,再配了两蛊小木桶,一蛊饮水一蛊装吃食,倒是煞费心意。
跟着这鹦鹉一同附上的还有一封王治的亲笔信函,无非是抱怨渠江一役他竟然被秦暮离给调派到了搞后勤,这才没能遇到长安父女,很是遗憾,待下次有了机会,再来探望她,还叮嘱她多加小心,再遇险情应以自身安危为重,切不可莽撞云云。
看了信后长安不禁莞尔一笑,没想到这七表哥罗嗦起来倒是与女人有的一拼,但另一想,他能知道这些事情,定是遇到了秦暮离。
秦暮离啊……想到这个男子,长安又是沉沉一叹,那一日他离去前说的话语似乎又浮上了心间,这段日子她太过忙碌,忙碌到连她自己都以为已经将他抛在了脑后,却不知道任何一个不经意与他相关的人和物出现在眼前,都会唤起她刻意想要深藏与掩埋的记忆。
等他,或是不要嫁给别人,这两个承诺她都不敢轻易应允,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啊,本不该有任何交集,耐何却有了这一次又一次的纠缠呢?
难道,这又是命运对她开的玩笑吗?
长安正在怔神间,紫鸳却是一步跨进了屋里,身后跟着的紫雨手中抱着一方琴,只是被封在了紫银红色绣玉兰花的薄绒琴套中。
“小姐,有人送来了这琴。”
紫鸳有些纳闷地说道,听门房说这送琴来的男子只是道了长安的姓名,留下琴便离开了,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
紫雨则顺势提起了鸟笼,直接将琴放在了桌案上,那鹦鹉扑腾着翅膀抗议了几声,却被紫雨无视,围了防风的笼套,直接挂在了屋外的廊下。
“琴?”
长安这才回过神来,秀眉一挑,目光凝在了桌案上,她在澜州府也没什么旧识,会是谁送她的琴呢,倒是奇怪了。
紫雨抱胸倚在一旁建议道:“小姐不如打开来看看这琴的好坏,便知对方是不是有意戏弄了。”
“我来拆。”
紫鸳上前解了绳头,轻轻将琴套给退了出来,她也是怕这琴真的名贵,所以手上小心翼翼,没有碰到内里的一点。
长安在一旁看着也没阻止,她也生出了几许好奇,直到琴套褪尽,一方长琴尽呈眼前,她才目露惊讶,止不住捂唇轻呼了一声。
长安伸出了右手,轻轻地触碰这方长琴,她的目光是那般专注,动作是那般轻柔,似乎真的怕手中一个起落轻重便破坏了这琴一丝一毫的完美。
“小姐,这当真是名琴吗?”
见着长安惊讶的神情,紫鸳也不由出声问道,虽然她不能分出琴的好坏,但见这琴身圆润又隐藏着复杂的纹路,长弦铮亮,泛出一股沉远而厚重的光泽,竟然比国公府里小姐常使的那把琴看上去还要珍贵上几分。
“这是绝世名琴--九霄环佩!”
长安心中泛起一股莫明的激荡,手指压在了弦上,只觉触手微凉,顺滑中带着柔韧,确实是一方好琴。
据说是九霄环佩琴为伏羲式,杉木斩成,木质松黄,配以蚌徽,白玉制琴轸、雁足,刻工精美,琴身髹朱红色漆,鹿角灰胎,间以历代修补之墨黑、朱漆等,琴身通体以小蛇腹断纹为主,偶间小牛毛断纹,琴底之断纹隐起如虬,均起剑锋,龙池为圆形,凤沼作细长之椭圆形,以漆作赔格,琴面以微隆起之势成纳音。
琴背池上阴刻篆书“九霄环佩”,是为琴名,龙池下刻“清和”篆印,此琴弦长三尺三寸,音质苍古,琴音绝佳,据说早年便已经流失,却不知今日尽能呈现眼前。
长安虽不是极爱琴,但也知这九霄环佩琴的珍贵,手指触及,忍不住拨弄了两下,弦音一起,竟是让人欲罢不能。
一曲高山流水,一曲良宵引,再一曲关山月,琴音流泄,如天籁绝响,长安竟然是停不下来,深深为这音色而陶醉着。
“小姐!”
三曲作罢,余音缭绕,连紫雨与紫鸳都发出了一声如梦似幻般的赞叹!
“真是好琴!”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任飞扬,要弹出这样流泄婉转的琴音,琴技当然算是其一,但若是没有名琴相伴,这音色上便会打了折扣,算不得绝响了。
“这琴如此名贵,怎的送琴之人竟然不留下姓名?”
紫雨也在感叹,虽然她是牛嚼牡丹半点不通,但到底能为琴音所感,也是一番陶醉。
“这琴……”
长安叹了一声,右手抚在琴上,或许她也能大抵猜到这琴是谁所送。
她会琴,但却很少弹之,而最近她的一次弹琴却在是国公府为秦暮离送行所抚,若她没有想错,这琴该是他送来的,还赶在年节这一天,是以慰她远在她乡的情愁吗?
他怎知她这段日子的忙碌,忙到无暇他顾,也忙到没有时间来想他。
只是他这样的举动,又在她本易动摇的心间插上了一把名为感动的大旗。
他本已是诸事缠身,却还花了心思为她寻来了这绝世名琴,这可是金钱买不到的,她怎生受得起?
指间一一抚过顺滑的琴弦,圆润的琴声在耳边轻响,仿佛他离别时的低语。
这琴……她真是说不出的喜爱,但这样贵重的礼物,她能安心地收下吗?
“小姐知道这琴是谁所送?”
见着长安的神情似惋惜又似惆怅,紫鸳才敢作此猜测。
长安看了紫鸳一眼,又叹了一声,却是闭口不言,半晌,才起身摆手,淡淡地道:“将这琴给装好,暂时封存。”
这琴她受不起,她自当找个合适的时机还给秦暮离。
紫雨与紫鸳对视了一眼,俩人都不傻,心下自然是有些明了了,神色便都沉了下去,本该是喜庆,却生生成了愁肠,她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熬过了这个下午,晚膳时大家聚在一起,连长公主祖孙三人再加上沈平父女,也不过五人而已,昨日里宴上油腻,今日年节下反倒吃得清淡了几分,想来都有心事,大家也不多话,年夜饭用过便各回各屋了。
年夜这一天守岁,紫琦是看着府里的水缸贮满了水,米缸填满了米,这才撑着一盏羊角宫灯回了房,这一夜灯火是不能熄灭的,以象征“岁岁有余”、“年年不断炊”的好兆头。
这一晚,长安也是足足撑到了天明时分才倒在了床榻上,明明困倦至极却也睡不着,脑海中似乎还响起了那铮铮的琴音,那一场开到荼靡的花雨,桂花树下,是他执剑起舞的身姿,如苍柏青松一般挺拔潇洒,回眸时浅浅一笑,子夜般的星光中尽是她明媚的容颜。
翻来覆去那张刚毅的面容却是挥之不去,长安不由懊恼地低叹,辰时一到听到屋外的爆竹一响,她索性一翻身便起了床,听着外间的热闹,决心将这些心烦都暂时抛诸脑后。
大年初一,在民间有“开门爆竹”一说,家家户户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燃放爆竹,以哔哔叭叭的爆竹声除旧迎新,所以此刻一个爆竹刚刚炸响,便是接二连三的声音,长安让早已侯在门外的小丫环为她梳洗,再唤来紫鸳给她更衣梳头,特意着了一件玫瑰紫金镶如意的厚绸灰鼠袄子,再别上一支红宝石的喜鹊登梅簪,看起来喜庆意头也好。
大家初一了,自然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打扮得整整齐齐,来府里拜年的人该是不少,很庆幸,澜州就他们独大,不管是因着长公主的身份,还是武安侯的官职,只有别人来府中拜的礼,万没有上别人家登门的道理。
长安收拾好心情,当先去给长公主和武安侯拜年,然后是自己的父亲沈平,不无意外地得到了几个丰厚的红包,掂掂重量可是不轻,回身便让紫鸳给收好了。
这红包一是父亲的一片疼爱之心,二便是长公主对她这一段日子以来辛苦的犒劳,她倒是收得心安理得。
白墨宸却在一旁装作眼红地直嚷嚷,长安不由白他一眼,“怎么,难不成表哥也想要我的红包?”
“我哪里敢要?”白墨宸吐了吐舌,“抢了你的功劳,看祖母不揭了我的皮!”
“知道便好!”
长安得意地哼了哼,不由向白墨宸摊开了一只手,“红包呢?”
“我也要给?”
这下白墨宸苦了脸,长公主却看得笑了,也道:“该给,你这做哥哥的也该有个表示!”
“拿来吧!”
长安的手又伸近了些,难得一脸俏皮的模样,这就是年龄小的好处,谁让在澜州的府里她年纪最小,也终于有这撒娇和放肆的权力了。
就这样吧,恣意地活着,恣意地笑,这是她的人生,她该做一回主了。
“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呢,这样没大没小!”
沈平轻斥一声,但眸中却全是笑意,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也知道长公主是真心地疼长安,亦发觉得当初应承下来是对了的,如今见着女儿的笑容他甚怀欣慰。
“二表叔说得对,赶明快找个媒婆来,将表妹给嫁出去,自有夫君会好好疼你!”
白墨宸这话一出,自然惹得长安羞红了脸,对他伸手便打,他呀呀地叫着一溜烟便蹿出了屋,这红包自然也就躲过去了。
“这丫头亦发没规矩了,表姨可别恼了她!”
再看了一眼已经跟着跑了出去的长安,沈平叉手对着长公主一礼。
“不碍事的。”
长公主挥了挥手,满脸笑意,“难得年下,随意一些的好,长安这丫头我是真心喜欢,自然也是希望她过得好,等日子安定下来,我会着手帮她留意这合适的人家,你也能少操一分心了。”
沈平自然明白长公主话中的深意,连忙道了谢后,又道:“匪盗的事我已密切留意,一有动向便向侯爷及长公主禀明。”
想来长公主所说的安定下来,便是指匪患清除之后的太平治世吧,沈平不是傻子,自然转得过弯。
如今已经到了澜州一个来月,他逐渐熟悉了这里的风俗民情,趁着闲暇也四处查看了城外周边的地形,暗自琢磨出了几个匪盗最易藏身的窝点,眼下便只等苍卢县令那边有所动作,他再顺藤摸瓜,制出全盘的计划,这次定要将他们一网成擒!
“你留意着就好,也莫告诉我了。”
武安侯哈哈一笑,长公主看了他一眼,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向沈平,道:“这事你多留心,也顺道提点着宸儿,有你看着,我总归是放心的。”
那一夜船上了水盗,长公主本欲带着白墨宸一同离去,这孩子却是死扭,还好有沈平在一旁照看着,不然她说什么也不能放下心来,这是白家最后一根独苗,她还指望着他开枝散叶光耀门楣呢!
说到这事,长公主目露深思,似突然想起了白墨宸前两日同她说过的话,话里话外,旁敲侧击,无非是说庾十四娘的好处,这两个小青年怕是在这段日子暗生了情愫。
要说颖川庾氏那也是好的,若与他们结亲对白家来说绝对是有利的,总比尚了公主郡主来得要好,只是如今庾老太爷那病说不好就……
长公主微微蹙眉,看来这事宜早不宜迟,要尽快给庾家写信探明这情况再作定夺。
这边厢长安与白墨宸早收了调笑,俩兄妹漫步在花园中,一边走着一边闲聊。
“这么说,表哥已将庾姑娘的事告知了长公主?”
长安挑了挑眉,眸中泛起了一抹兴味,未想白墨宸竟然是这般行动迅速,也不枉庾十四娘对他一番寄望。
“十四娘……她信中已经催促了我好几次,若是我还不开口,怕是她自个儿都要跑过来了。”
白墨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原本以为庾十四娘是个羞怯的小姑娘,但没想到俩人关系一经确认倒是如此上心,让他不禁有些汗颜。
“那庾老太爷病情如何了?”长安倒是很关心这一点。
“也是祖母从宫里带来的那两条老参管用,庾老太爷竟然又挺过来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若这状态保持着,应该还能再坚持几个月。”
白墨宸叹了一声,虽然俗话说红白喜事,但这丧难免会让人不快,引致诸事不顺啊!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说庾老太爷已经八十高寿,这个年纪去了也算是喜丧了。”
长安这般说道,生死轮回命里自有定数,将来他们也会同样地经历这环节,所以没有什么好可怕的,只以平常心对待即可。
“也是。”
白墨宸跟着点了点头,只是庾十四娘话语中流露的哀伤也让他心中生了几多不郁,许是心之所钟,才能感同身受吧。
“长公主若是同意,依她的行事手段,必定会着手办好这事,表哥也不必过于担忧。”
长安笑了笑,转身抬手,将一枝红梅拉近,在鼻间嗅了嗅,这种清冷的芬芳她以前不喜,但如今却是越来越习惯了。
习惯……想到这两个字眼,长安不由微微一怔,若是她就放任秦暮离这般对她好,是不是时日一久,便也成了一种习惯?
但若是有一天这种习惯不再了呢?或是不能再为她所有?
那时,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景?
为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却是不可抑制地微微刺痛,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指间微凉缓缓收拢捂在胸前,那里,好似有一种什么感觉潜移默化中便扎进了心里,她想要拔出,却发现早已经深埋刺骨,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