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手机秘使端发来消息提示。康佐:少主在吗?小时助理vs詹姆生电话拨号中,按3280监听。
安然依照康佐的指示输入核对码,听筒里立刻传出詹姆生的声音:“那个安然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本名IvanLance,巴黎第二十.八.大学戊子届入学生,两年内修完本科课程,大三第二学期离校,之后去向不明。这人在物理学上极有天赋,曾经发过paper,得过科技大奖,深得埃德芒老教授爱重,也许真能带领CBD科研团攻克技术难关。”
“哼,埃德芒那个老家伙,他看人什么时候准过!”
“是是是,那老家伙老眼昏花,看您尤其不准!”
“他是有眼无珠!我早晚会把那个老不要脸的腐儒分筋错骨,怕只怕他活得不够长!”
詹姆生还咒骂了些别的,言词粗鄙、不堪入耳,安然觉得心里堵痛,忍不住按着胸口咳了起来。Jesse在门口听得揪心,上前拿掉他虚攥着的手机,按了挂断放在床头。
“Jesse……”
“放心,康佐那头录着音呢,等你好点了再听。”Jesse把一杯橙色液体塞到安然手里,然后坐在床边整理药具,“那是20%胡萝卜汁,先补充些水分,等下给你放血。”
“要不要这么血腥啊?”
“有柔和的办法呀,你早把药吃了多省事,非逼着我动刀子。”
“那你还是动刀子吧!”
“好好好!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Jesse叹息着,把毛细针管清洗消毒后,又用棉签蘸酒精给安然的耳尖穴和颈后大椎穴做好消毒,这才开始针刺放血。
放血的量很小,两个穴位加起来也不及一滴,Jesse依然做得极端小心谨慎,直到拔出针头才敢松气:“好了,没事了,过一刻钟就会退烧的。”
“谢谢你,Jesse。”
互相作弄了二十年,突然听到这么感性的话,Jesse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谢不谢的,我学生理本来就是为了你。”
“Jesse,”安然定定地看着他,极认真地说,“我从你那里得到的已经远远超过了曾经付出的,你并不亏欠我。”
“烧糊涂了吧!”Jesse佯怒道,“由债务形成的关系,清偿完就结束了,这和咱俩能一样吗?”换了口气,Jesse低头看安然的眼睛,虽然居高临下,但口吻轻柔平和、毫不凌人,“Ivan,别小看了我的梦想,当年你说从物理和生理两个方向研究人工智能,我是认同这条路,才坚持走下去的,我希望有一天物理学能从生理学中获得启发,制造出真正的仿生机器人。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只要它还有价值,我们就是一生的合作伙伴。”
Jesse不长的一段话,承诺了男人一生最珍贵的两样东西——理想和同志,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安然非常了解科研生命的有限性,他纠结于俗事,说不定永远都抽不出身来,又怎么舍得让Jesse一起蹉跎时间。等要紧的事情忙过去,劝他招些优秀的合伙人才是正事,或者在Jesse自己的研究所里提拔些人才也可以。
见安然微笑地看过来,Jesse有些发毛:“怎么感觉你又在算计我!”
“你的感觉没有错。”
“不要太高估我的人格啊,你是病人我也下得去手。”
安然斜眼不以为意,后来见Jesse抓起了他的手机,这才慌神儿,忙不迭地巴结奉承道:“那什么,关于Jesse大人的人格,我以为已经高估了,后来发现其实远远不够。那叫什么来,哦,水深难测,器欲难量!呵呵,器欲难量!”
“咳,”Jesse摸了一下鼻子,“如果你觉得我宽厚善良,那么……你是对的……”
这是什么神转折啊,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出声来。
笑闹之后,Jesse用红外温度计在安然额头测了次温度,然后把手机扔给他:“只能把詹姆生的电话听完,然后手机给我保管。”
安然胡乱应付着,登上了秘使系统——
“詹先生,那和铂兆集团的合作……就这样算了?”
“怎么可能算了?从发出倡议,到姚沛的新加坡总部考察,再到这次冒险回大陆,我们耗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你知道吗?”
“可是您在‘饺傲天下’已经……”
“小时啊,合作是我提议的,谈判是我主张的,申城也是我坚持要来的,如果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脾气,你不觉得太殷切了吗?放心吧,我们毕竟是客人,姚罡给个台阶的风度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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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3日早八点半,铂兆总部大楼,姚沛泊好车,一路和同事们问着早安往办公室走,到门口正掏着门卡,曹艾艾已经从里头打开了门。
“曹姐,你怎么在这儿?”
曹艾艾微笑,边让开门口边抬手向屋里示意。
办公室里,姚罡坐在姚沛的办公椅上,对她上下端详一番后,平泛地说:“正好,詹姆生到楼下了。”
“他愿意谈合作了?”
“既然肯来就是想通了吧。”姚罡看了眼手表,对曹艾艾说,“曹秘书,麻烦倒点水来。”
“茶水吗?还是咖啡?”
“白开水。”
姚沛听了姚罡的吩咐有些好笑:“姚罡你太小气了吧,我生哥要是不想喝白水呢?”
“客随主便。”姚罡答得快速精炼,姚沛撇撇嘴没再理他,曹艾艾则听话地去了茶水间备水。
“沛沛,”等曹艾艾离开后,姚罡沉沉地开口说,“说说我和詹姆生的旧事吧,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们为什么会疏远了。”
“是啊,你当时和生哥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姚沛经心回忆道。
“分歧在8年前的那场经济危机。那时候,铂兆的财务接近崩盘,是詹姆生送来900万现款,我们才能渡过难关。”
“可这说不通啊,你总不能因为生哥的帮助和他反目吧?”
姚罡淡淡地看姚沛一眼,接着说:“詹姆生的钱是情分,不附带任何条件。只是……时隔半年,警察来学校调查,我才知道钱是詹姆生用黑客技术篡改银行账目套出来的,那是犯罪。”
“这……你都没和我说过……”
“君子断交,不出恶言,而且他很快转学了,既然已经分开,更没必要再破坏回忆。”姚罡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到窗边,看詹姆生停车、开门,下车、再关门,声音蓦然暗哑起来,“理智上判定他错了无可厚非,但从情感上,他的所为越偏离道德底线,我对他的情分反而更多一分。因为人生在世,有人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难能而且可贵的。我为他担下一切罪名,帮他办好了出国的手续,办案的秦旸警官因此大骂我不知所畏,这么大的罪名竟然说担就担!从他嘴里我才知道,我早已经被我以为最好的朋友设计在了局中局里。在援助铂兆之前,詹姆生已经从不同银行不同账目里套走了19笔资金,累计一个多亿。而援助铂兆的目的,只是为解释资金去向铺一条路,你不知道吧,爸为了保护我曾经坐过五年的牢。”
最后的消息太劲爆,姚沛下意识地扶了一下桌子,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姚罡学姚沛手抵着桌子,俯身靠近她,“不然你以为当初为什么急着送你出国?”
“可是哥,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完全确定了你不爱詹姆生,所以可以放心地让你去演一场戏。”
“什么戏?”
“和詹姆生的爱情戏。”
“哥——”
“听着沛沛,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不为法理,不为公序良俗,也请你为满是皱纹和白发的老父亲,讨个公道。”
“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但现在我要冷静一下。”姚沛极轻极轻地说,然后失魂落魄地转身,从自己的办公室逃离。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吓坏了不少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