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重了,安然退后抓住卧室锁把,苦笑说:“我明白了。”说完便一头钻进了房间。
姚沛蜷缩进沙发里,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低头目光凝滞在袜尖处,直到卧房门响,安然提着行李箱从她面前走过。姚沛没有抬头,安然同样也没回头再看一眼。
落锁声只“咔吧”一响,一切很快安静下来,姚沛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更加恍惚了。这种感觉和之前不同,之前的气也好、怨也好、失望没趣也好,那都是有情绪的,可自他走后,心突然就空了,无着无落地不知该往哪里安放。也不知放空了多久,姚沛猛地跳下沙发,光着袜子跑到落地窗前,看安然从她的世界里渐行渐远,背影有几分凄怆,但毅然决然。
于是终于清醒,理想和现实之间隔着一条天堑,她站在现实的此岸,却愚蠢地以为理想之彼岸离得并不遥远,所以把持不住、起了贪心。也许,Ivan一直都是那个Ivan,是她一厢情愿地把他神化了,而理想的花,本就不会在现实的土壤里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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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天有些阴,安然从姚沛的复式公寓出来,避开客厅看台的视展范围,抬头静静地看着他生活了近一个月的地方。
佛说缘分有三种:善缘、孽缘、过客。他其实不像姚沛以为的那样全不在意,他只是比姚沛更早弄清楚,作为一个过客,他的离开仅仅是个时间问题。虽然离开的由头是他没想到的,但这样也好,正好趁机把姚沛从这个泥潭里彻底地择干净。
最后看了一眼21层阳台的拱形窗,安然转身打了一个电话:“Jesse,是我。”
“Ivan,终于等到你的消息了!”
“让你担心了!姚罡今天特意提醒我,詹姆生知道磷凡的事。”
“看来虎派和CBD公司之间,不止限于技术合作。”Jesse沉吟了下,不无忧心地问,“磷凡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已经好多了。”安然淡淡回道。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才听到Jesse用极低极缓的声音说:“Ivan,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我不为报复而来,我只求心安。”
“我知道。”Jesse用类似纵容的口吻说,然后又接着道,“磷凡号称‘能把耶稣变成撒旦’,我会和你一起阻止它流入市场。”
“谢谢你,Jesse。”
“你如果能先找个地方避雨的话,换我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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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起雨来了,水柱和狂风相裹挟,大有席天卷地之势,刮得窗帘猎猎作响。姚沛起来关窗子,突然想起安然来的那天也像这样下着雨,雨珠落在他的发稍和外套,像只寂寞的孤鸿,那模样就是现在想来也还是会心动。
入夜时,和衣躺在他睡过的床上,抚摸头下的长枕,壁灯那晕黄柔软的光线,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圣诞夜里划亮的烛火,每次跳动都会编织起一个不能实现的幻梦。太阳升起的路太遥迢,不成寐的夜如此难熬,心口的位置空空凉凉的,姚沛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在天亮之前死去。当初一个人的日子明明全都好好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就颠覆了全部的心情?
凌晨三点半,姚沛揉揉干痛的眼睛,登上手机MSN搜寻风簸的名字,然后对着他灰色的头像默默打字:嗨,最近还好吗?天气好吗?心情呢?也不知道等你出现还要多久,只能安慰自己我的话你总有一天会看见。照顾好自己,风簸,夜里把被子盖严,多吃点东西,少用冷水,缺席的事就算了,但务必用最好的状态回来!
轻轻地按下发送键,本以为消息会像往常一样石沉大海,没想到几秒后竟然有了回复:嗨,好久不见!
姚沛心里一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风簸,你回来啦!
久等了,沙棘。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别担心。
风簸,我遇到状况了,很严重!
说吧。
我心里一直有个人,我以为他是卓尔不群的,可他好像和我以为的不一样,我已经乱了。
如果用眼睛看不清楚,那就用心吧!
心也乱了呢?
心再乱,也不会弄错它真正想要的。
……
找到答案了吗?
嗯,我想我也是犯了毒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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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未年6月23日凌晨四点,铂兆大楼总经理办公室里,曹艾艾对着电脑屏幕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抬起头对着姚罡的背影道:“总经理,姚总监应该是想开了。”
姚罡站在落地窗边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耽误你休息时间了。”
曹艾艾苦笑:“我是愿意陪您加班的,只是没想到您会请我做黑客。”
“下不为例。”姚罡看一眼手表,转过身道,“你去休息室歇会儿,晚点请你吃早饭。”
“那您呢?”
“不用管我。”
“总经理……”
“去吧!”
曹艾艾默默地关掉电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批注报表。
姚罡见了有些不高兴:“不是说了让你去里头休息?”
“既然工作这么要紧,怎么能轻易休息呢?还是赶赶工,早点做完了吧。”曹艾艾淡淡地说,措辞绵里有钢,弄得姚罡发不出脾气来。
姚罡看了曹艾艾几秒,弯腰拿起沙发上的薄外套,道:“走吧。”
“去哪儿?”
“去附近酒店开两个房间。”
曹艾艾笑起来:“那工作……”
“你到底走不走?”
“当然是服从领导安排!”曹艾艾快步跟上姚罡的速度,“总经理您做得对,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姚罡没搭话。他觉得曹艾艾和那个爻族姑娘有一些共性,比如她柔和又明亮的眼睛里同样盛着很多内容,像温柔、慈悲、坚贞、朴实、还有忍耐,它们埋得很深,只在极小心、极偶然的片刻才能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