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芭比这时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所有或真或假的情绪全都隐去,她仰头看着房顶,小声嘟囔着:“一会儿说我偷了珐琅器,一会儿又说我是杀人凶手,好像全天下的罪都是我犯的,我是奥特曼吗?”
“偷珐琅器是你故意布下的烟幕弹,那件事不是你干的,”秦暘从各个下属手里收集起各类报告和资料,一边又说,“丢失的珐琅器已经被姚总经理的人追回来了。”
芭比耷拉着眼皮并没多看秦暘一眼,她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口气,冷冷地笑着。
空气里的蒜臭味仍然存在,安然突然觉得很不对劲儿。芭比一个弱女子,搅和进这样严重的刑事案件里,他不怕她激动,就怕她太冷静,不怕她百般抵赖,只怕她像现在这样漠不在乎,更何况芭比现在的精神状况,总让安然隐隐觉得不安。
拳头在体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安然最终还是拿着电话,走到了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南南,是我,我需要你帮忙。”
“你终于肯联系我了!”电话那头象征性地抱怨了一声,赶紧追问,“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在宝鉴拍卖行的地下车库协助调查案件,差不多半个小时了,这里一直弥漫着一股白磷味儿,你知道白磷是剧毒的,万一伤着人,大家都会措手不及。”
“我知道了,Ivan。”那边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接着,安然隔着电话清晰地听见了那边的吩咐:给严彬打电话,让他做好准备,处理白磷中毒,三分钟后有车到楼下接他,去备车吧。
等那头吩咐完,安然微笑,沉沉地说了声:“谢谢!”
“别说这种话,等着,我十来分钟就能到。”
安然收起手机回到现场时,秦暘已经开始对收集到的资料进行梳理:“关于施达死亡案件,我们不会草率地认定你就是凶手,但有几个问题我们谁都想不明白,芭比小姐,你为什么要在施达死亡的时间段内把自己设计在其他的案件里?为什么要用带有安然先生指纹的酒杯碎片自残?为什么用腐蚀性药剂在安然先生的手臂上留下你的抓痕?又为什么隐瞒被害人是你姐夫的事实?另外,我的助手给制作施达这份盒饭的饭店打了电话,他们说这饭是你打电话预订的,这个你又怎么解释?现在,我们不能不推测施达今晚到这里来是和你约定好的。”
“盒饭里有花生成分吗?”安然问秦暘。
“有。芭比小姐特意交代了要用花生油,多放花生酱,但一定不能有花生的味道。”
这完全不出所料,安然点了点头,说:“施达应该是死于花生过敏,这种过敏发作得特别迅速,极端严重的十分钟就能致死。”
“没错,”姚沛也突然想起了这么回事,附和说,“我读大学时就听说过因为花生过敏死亡的案例,当时那人是出现了急性喉水肿,算是憋死的。”
“真是分析得有来有去的。”芭比嘴角噙着笑,冷然插话道,“既然你们都说是我,那就是我吧。施达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他死有余辜。”
这话让秦暘不满意了,关于一个人的生存权问题,他向来是坚决捍卫的,他不能接受任何人不经审判而剥夺他人的生命,但秦暘这次并没有说话,芭比既然能够轻飘飘地把人杀了,又怎么能听得进他的教化。
芭比猜得到秦暘的想法,也明白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看的,心头不可遏制地升起浓重的悲哀:“今天死掉的这个人,太阳底下是衣冠楚楚的,可你们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吗?七年前西丸发生地震时,他和我姐姐正筹划着要结婚,结果灾难发生了,这是天给的,我只能接受。可后来他带给我的噩梦,比老天爷还要残忍百倍。那个时候我才大一,他把我从学校里带出来,用他和姐姐的婚姻威胁我答应他的求欢,姐姐那时因为地震残疾了,我不能让她后半辈子没有依靠。后来我就陷进了他的泥潭里,再也拔不出身来,被他录像、囚禁、使用各种刑具,生活里只剩下绝望,可我当时以为至少姐姐是幸福的,谁知道姐姐的遭遇竟然比我还不如。他在姐姐面前用小刀活生生地凌迟了一只猫,指着满地带血的肉块警告她管好自己的舌头,只有那样我才不会像那只猫一样惨……你们说我错了吗?我错在不能一直忍下去?”
这种问题真的不好回答,杀人固然是种犯罪,谁又知恶行背后亦隐其殇,施暴者和受虐者的身份瞬间转化,到底谁才是罪人呢?
秦暘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属下上前押解罪犯:“芭比小姐,跟我回警局吧,你的隐情我会如实上报,也许能酌情减刑。”
“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如果强迫我,我会让所有人一起为我陪葬!”芭比脸上透着一股诡异的兴奋,薄唇轻轻地一碰,“砰——”
差不多同一时候,血腥的车厢里一声炸响,玻璃咔嚓嚓地碎了一地,大家真以为芭比引爆了什么爆炸装置,纷纷战栗着后退,安然抱住姚沛,将后背转向了可能传来碎片和冲击波的方向。
所幸,让人担心的事最终并没有发生。
芭比拍了拍手,笑道:“别害怕,只是一颗小红炮。不过我还有炸药呦,你们瞧瞧,车库的四个边上都有。”
这消息可非同小可,现场一时间人心惶惶起来,秦暘心里也是轰地一响,忙软着声音哄劝道:“别乱来,芭比,赶紧收手,你的罪行也许并不致死,想想你的姐姐……”
“聒噪!”芭比狠皱着眉斥骂了一声,转向姚罡时却带了笑,语调温柔,“姚总经理,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姚罡表情无波无澜,语调平平地说:“解决办法有很多,你选了最糟糕的一种。”
“没关系的,姚总经理,我事前既做了最小心的筹备,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事到如今,我并不觉得害怕。”芭比依然笑着,语气柔媚,似乎带着诱惑的意味,“你知道吗,每次被他胁迫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我这辈子配不上你,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脱胎换骨,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