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骁骁是在自己原来跟母亲住的那个小公寓醒来的，头昏欲裂地坐起身，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那明媚的阳光，看起来有些精神气。
扶着额头，张骁骁掀开被子下床走出了房间。
家里的家具几乎都被防尘布盖着，但没走到一个位置，还是能想象到防尘布下摆放的东西，那是一种烂在记忆里的印记，已经随着岁月刻骨。
转身走去了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张骁骁胡乱地擦了一把脸。
脑子里开始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他去了薛家大闹了一场然后自己又去了酒吧，然后呢？他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他昨天好像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他想起来了，是汪凡清，他昨天在酒吧遇见了汪凡清，所以是她把自己送回家来的？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家的地址？
烦躁地揪了揪头发，昨天晚上发生的细节压根儿想不起来。
喝酒就断片的习惯，在这种情况只会显得异常的倍感无力。
正在苦恼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开门的声音，张骁骁警惕地立起了耳朵，慌乱地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甩了甩手急冲冲地往外边看去。
结果看见的却是薛乾。
“哥，怎么是你？”
“那你希望是谁，给你买了点粥，洗漱完了就过来吧。”
薛乾面无表情地说着，语气里有种大家长的意味。
“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
“嗯。”
“哦！”张骁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倒回翻出了把备用牙刷。
再出来的时候，薛乾已经将粥倒好。
“去梁记买的，味道还跟以前一样。”
张骁骁看了眼说话的薛乾，端起了粥碗。
“哥，昨天的事……”
“我们再想办法，你下次别那么冲动了，老菩萨虽然做事专横了些，但也不是半点儿情理不通。”
“昨天是我唐突了。”
“我理解你。”
“可是哥，如果老菩萨执意不愿意放人，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总会有办法的，我答应你，下个月底之前，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母亲弄出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决不能允许你的母亲再去找秦昊。”
“没想到，到最后，我还是得靠你……我昨天还说了那样的话……”
张骁骁有些自责地垂下了头。
薛乾目光微微一愣。
“那也是我的家人。对了，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事？”
“昨天我是从一个服务员手里接到的你，她让我在你清醒后给你带句话。说汪凡清已经把照片删了。”
“删了？！！！她真的会删照片？？你确定对方是这样的说吗？”
“百分之百的原话。”
薛乾夹起一根油条，态度坚定。
“她真的会那么轻而易举就妥协？哥，对方还有没有再说什么？”
张骁骁实在难以相信，一个如此蛮横的女人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自己。
“没有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对方说的照片到底是什么照片，让你如此紧张。”
“啊？哈哈，就，就普通的照片而已，跟朋友闹着玩的~~”
“是吗？”
薛乾盯着张骁骁那别扭的表情打量了几秒，显然是不太相信张骁骁话里的可信度。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哥！”
“我就随便问问，不用紧张，对了，那个叫汪凡清的，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是认识的人吗？还是说是你新交的女朋友？”
“哈？女朋友？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找那样的女人做女朋友！！！”
一想到汪凡清，张骁骁内心就一阵恶寒，薛乾的话更是让他觉得天方夜谭。
那明明就是跟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女人。
“别一天在外面瞎搞胡搞，这些年你虽然一个人在临市，可你做的那些事，并非无人知道，有时间就好好去学校上课。”
薛乾说完，张骁骁整个人都惊呆了，一张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馒头。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对，怎么不对，谨遵教诲。”
张骁骁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就是太对的话从你嘴里说了出来，才让人总感觉怪怪的。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收拾一下，在江城没啥事就尽快回临市吧，你母亲那边有进展了，我会再通知你的。”
说完，薛乾擦着嘴就站起了身，拿上自己的东西直接走去了玄关处换鞋。
“哥。”
“还有什么事吗？”
张骁骁纠结了片刻，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半晌，才态度地坚决地说道：
“我母亲的事，我不想退让。”
薛乾淡淡地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骁骁，你不欠你母亲，但如果你不想退让，我愿意帮你。”
“谢谢哥。”
“行了，照顾好自己。”
公寓的大门被关上，屋子里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张骁骁走到餐桌前，将空掉的粥碗都收进了塑料袋里。
从一张老旧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张相框。
相框框住的是8岁时的自己跟自己的母亲，那是薛蓉第一次带他去海豚馆。
一滴热泪落在了女人如花的面容上。
……
一路奔波，沈芊蔚跟何卿卿总算如愿到达了何家的别墅。
令沈芊蔚欣慰的是，何卿卿这几年在国外，英文果真大有进步，至少基本的交流不成问题，一路还是她带着自己来到了家里。
第一次发现身边笨笨的丫头，自己也能受到她的照顾，当真不错。
听到何卿卿的喊声，屋内的何妈妈立马从屋里跑过来开门。
一见两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妈咪~”
“伯母。”
“好孩子，快，都快进来，把行李都给我吧！”
“伯母，我来就行。”
沈芊蔚礼貌地笑了笑，阻挡了何妈妈欲要去拉行李的手。
“芊蔚这孩子还是这么懂事啊！”
“伯母，您过奖了。”
“好好好，都坐下休息会儿吧，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还一路转车，都累坏了吧？”
“对啊，妈咪，卿卿好累的呢~~”
何卿卿黏腻地抱住了自己母亲，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撒起娇来。
沈芊蔚轻咳一声，轻轻扒下了八爪鱼一样缠着人的何卿卿。
“你妈妈还要去做菜。”
“卿卿这孩子，别的都不会，就会个撒娇，这次回国也是，拉着你何叔叔撒了好几天的娇，你何叔叔是腻得怕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松了口。”
“我知道，深有体会。”
要论何卿卿粘人撒娇的本事，沈芊蔚还真是亲身体验的典型的代表。
真的可以腻到让你发慌。
“知道你们今天要来，特意买了很多水果在家里，你们先吃点水果休息休息，这边饭做好了，我就叫你们吃饭。”
“好嘞，卿卿去洗水果。”
沈芊蔚无奈地笑了笑，将手里的提着的从国内带来的特产都放在了旁边的桌上，然后也跟着去帮忙。
……
夜晚，何家书房。
何妈妈何卿卿母女俩偷偷趴在书房门外，立着耳朵，面面相觑。
“妈咪，你说爸爸会不会跟芊芊……”
何卿卿夸张地比了比拳头。
何妈妈当即摇头。
“不会不会，我了解你爸爸的性子，你爸爸这个人最温文尔雅了，不，不会这么暴力的。”
何卿卿眨了眨眼。
那是只有妈咪才会觉得爸爸温文尔雅吧？
就在两人实在听不到任何响动，逐渐打消忧虑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还稀稀拉拉的。
何卿卿跟何妈妈当即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同时看向了对方。
“妈咪不是说爸爸最温文尔雅了吗？”
“那，那万一是芊蔚那孩子年轻气盛容易冲动呢？”
“怎，怎么可能，芊芊最，最冷静了。”
一句话说得，何卿卿自己都感觉得到底气不足。
“要不我敲敲门？”
“还，还是算了吧……”
“也是，你爸爸最不喜欢在谈事的时候被人打扰了。”
“我也相信芊芊会处理好的。”
母女俩坚定地点点头，然后果断从门口退了开来。
书房里的人完全不知道门口发生的一切，何爸爸端着茶杯，目光严肃地盯着眼下的局势，一只手拽紧了拳头，又缓慢松开，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伯父，其实不用那么纠结。”
沈芊蔚捡起了地上散落的棋子一枚一枚地丢进了棋盒，直至最后一颗，站起了身子，重回了座椅上。
两指夹起一枚黑棋，毫不犹豫便落在了棋盘中心的位置。
“看来进退两难的是我啊~”
“进或退，既已是两难，何不君子成人之美？”
“芊蔚啊，棋艺精进了不少呢，想当年还是我亲自教的你，现如今已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何爸爸笑了笑，最后一子未落，而是转手丢进了棋盒，拍了拍手便笑着站起了身。
既没有成人之美，也没有自断后路。
棋局成了必败的迷局。
沈芊蔚跟着起身，走在了人身后，何爸爸忽而仰头一问：
“我是不是应该愿赌服输？”
“我欠卿卿的不是一盘棋局，她更不是任何人运筹帷幄的棋子，做决定的是你，但不论伯父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不愿放弃的人也始终是我。”
何爸爸拍了拍沈芊蔚的肩，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