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将世界染上了一层金黄色。山头上,一个魁梧的汉子盘坐在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前,望着夕阳,露出憨厚的笑脸,一身一件相对于他的个头来说窄小的衣服极不和谐的穿在身上,一条洗得发白的宽松黑色西裤,一双发旧的老年布鞋,怎么看怎么别扭,配上一脸憨憨傻傻的笑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傻子还有个人如其名的名字,大壮,这个名字倒是和他的身体极为相称。坟墓四周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草。坟前还烧着三炷香。摆了一些贡品,旁边有被酒水浇湿的痕迹。
田间小道上,一对夫妇扛着锄头往家里走去,两人皆在四十岁左右,男子虽然是农民的模样,不过给人的感觉却不是那么回事,木讷,沉稳,成熟,似乎都可以安在他身上,可农民这个字眼怎么看都不合适,偏偏他就是一个农民,这是赵家村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女子虽已四十出头,穿着一身粗布衣,不但没有农村妇女的彪悍,反而显得清秀婉约,虽然面庞已有皱纹,却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十足的大美女。
清澈的溪水中,水花四溅,一道身影如鱼儿一般灵活,追逐着溪水中的鱼儿,穿着一条四角裤,显露出黝黑结实的身体,虽才十五六岁,体魄却是十分强健。
一座四立三间的木屋,偏角的一间房间里,赵信己揉了揉凌乱的头发,眉头皱成一堆,望着桌子上,床上,甚至整个房间,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衣物,书籍,杂物,摆的像个垃圾场一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从身上摸出一根烟,点上火,狠狠地吸了一口。
顺势坐在床上,又吐出浓浓的烟雾。黑色的行李箱已经装得鼓鼓的,可是他的东西还没有装完,不由得他嘀咕,毕竟第一次去读大学相当于搬了一个新家,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了,总不至于背着个背包那么简单就去吧!
一根烟抽完,无奈之中,只好又打开行李箱,将一些无关紧要东西又拿了出来,放上一些认为重要的物件,继续收拾。
此刻,无数户人家炊烟袅袅,犬吠声,稚子哭啼声,在这寂静的乡村,成了一曲混杂错乱的交响曲。山边的落日已经羞红了脸,它似乎也忙着赶回家吃饭了。
山头上,憨憨傻傻笑着的魁梧汉子大壮终于起身,似乎坐的时间够长了,转身,向着坟头看了一眼,毫不留恋的向山下走去!憨憨的笑容挂在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个傻子,反正在赵家村村民眼里,大壮就是一个傻瓜,因此经常拿出一毛钱和一元钱给大壮选择,大壮每次都会选择一毛钱,每当这个时候村民就会哈哈大笑,大壮也会摸着脑袋,十分不好意思的露出羞射的笑容,而且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满足他们变相的心态。
溪流旁,只穿着一条内裤的少年小五手里捧着一条鲜鱼,洁白的牙齿随着灿烂的笑容而露出,就这样光着脚丫往家里跑去!
黑夜渐渐席卷了大地,小道上,赵信己的父母向自己家走去。
“终究是要长大了呀!一晃眼的时间就要离开身旁了。”罗静姝轻声细语的话,似乎是在感叹,又仿若欣慰,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
“没事的,信己是老爷子亲手**的,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用不着担忧。”赵常生安慰道,
“如此,好吗?”罗静姝轻声道。
“好吗?”赵常生眉头微皱,没有说话,老爷子费心尽力的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吧!
赵信己此刻正在桌子前看着自己亲自下厨做的饭菜,鼻子不时抽动,身旁的小五亦是如此这般,一副小馋猫的模样。
“小五,你去叫大壮,我去拿啤酒,等爸妈回来就开饭。”
“好嘞!”听到吃饭,风风火火的,小五就跑了出去,今天这鱼光是闻起来就这么香,肯定好吃。
赵信己去拿啤酒,顺便将瓶盖启了,一一放在桌子上。
“吱!”两人推开门,放下手中的锄头,看着满桌的饭菜,香飘四溢。
罗静姝微微一笑,道:“这孩子倒是有心了。”
“那当然,你都这么会烧菜做饭,孩子从小就学会了。”赵常生乐呵呵道,拐着弯夸奖自己的妻子。
罗静姝笑而不语,露出甜甜的笑容。
“爸,妈,你们回来啦,先坐一会,小五去叫大壮了,他们一来就开始吃饭。”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又一箱啤酒放在地上,一瓶瓶的全部拿出来,启了瓶盖,又放到箱子里。
“还是少喝酒,伤身。”罗静姝关心道,
“没事的,妈,喝啤酒没关系,我们不喝白酒。”赵信己笑着说道。
“就让他喝吧,难得今儿个拿到录取通知书,况且孩子也大了,自己会有分寸的”赵常生在一旁帮衬道。
不一会儿,小五就回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大壮,魁梧的身躯不愧大壮二字,不过脸上的憨笑却实在无法让人生畏。
五个人就坐,小五端起一杯酒,看着赵信己,道:“今天,这第一杯酒,我先敬你,哥,祝你大学生活多姿多彩!呵呵,早点给我找个大嫂。”
说罢,一饮而尽,虽年少,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刚毅神情。话说完,酒也饮尽,一句话倒是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你小子,我都不急,你急啥,”赵信己打趣,对于自己这个弟弟说不出的疼爱。
“信己,俺也敬你!你考上大学,不知道戳瞎了村子里多少人的狗眼,以后还得努力,让他们继续眼瞎。”大壮笑着说道,怎么看都觉得憨厚朴实,若是让赵家村的村民听到他们口中的傻子大壮这样说他们,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先吃饭,酒慢慢喝,别喝急了,容易醉。”罗静姝说道,担心几人不胜酒力。
一顿晚餐只有一锅鲜鱼汤,配上蔬菜,几个人吃得不亦乐乎,饭菜被消灭,啤酒也差不多喝光,罗静姝起身收拾碗筷,赵常生拿出一本书在那翻看,
赵信己,小五,大壮,三个人极有默契的来到外面,坐在空旷的草地上,抬头仰望星空。
赵信己缓缓摸出一根烟点上,吐出一口烟雾,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们……”
“我送你,哥。”小五晃着脑袋,打了个酒嗝,如此说道。
“我会来看你的,”大傻沉思了一会,憨笑道。
“哎,你们两个!”话说到一半,赵信己便不在说话,月明星稀,寂寥无声,不远处偶有几处人家的灯还亮着,赵信己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夜晚,总能让他想起那个经常欺负他的姐姐夏幽若。
“那年也是这样的夜色,我被她吓得一路狂奔回家,中途还摔了好几次,到家后哇哇大哭,她却在我身后笑得没心没肺的。”赵信己轻声细语,脸上带着笑容,笑容却有些苦涩。
身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他说着。
“几年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是好是坏?也从来没有回来过,真让人放心不下啊。”
微风掠过树叶传来的声响,如他那深沉忧郁的声音。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道倩影,以及那笑魇如花的面容。
“来接她的是她的父亲,她会过得好的。”大壮笑道。一句话,却让赵信己觉得心安。
三道身影就这样坐着,望着漆黑的夜,一动不动,似乎今晚的月色别以前的来得更冷清,更加吸引他们。
次日清晨,赵信己几人就踏上了去县城的客车,赵家村没有到省城的客车,只能到县城去转车,如今正值开学旺季,客车站可谓是人满为患。不过他早已托人买了车票,到也不用担心。
山区道路可谓是九曲十八弯,一路颠簸起伏,摇摆不定。母亲正在和他唠叨许多细节琐事,生恐他第一次出门什么也不懂,父亲似乎没什么话说,只是帮他领着行李箱,小五却在左右张望,表现得十分兴奋,比赵信己还激动,仿佛是他将要去上大学一样。
半个多小时才颠簸到县城,望着此刻的车站,人山人海形容此处一点也不夸张,
“来了,车来了,哥,快上车,不然待会被别人把位置抢了去。”说罢,小五一个箭步,直奔大客车而去,帮赵信己抢位置去了。
赵信己和父母也向大客车走去,
“嘿嘿,哥,这里,这里,”小五一边挥手一边大声的叫道。
赵信己将行李箱放好,上了车,又将背包放好,算是占了个座位,下车,又和父母一番闲聊,多数都是罗静姝在给赵信己灌输出门在外的为人处事之道,当客车发动,赵信己也潇洒的向父母告别。
赵信己上了车,车子就开始缓缓驶出客运站。赵信己对着父母和弟弟挥手告别,露出最温馨的笑容。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才回过头来。
今天,大壮没有来送他,赵信己知道他的个性,虽然时常一副憨笑的模样,不过,那也只是对表象罢了!
今年十九岁,不过却是第一次离家,离开父母亲人。回过头的一瞬间,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任何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事情,然而,纵使早已在脑海中模拟了千百遍离别的场景,此刻,当父母兄弟的身影消失于视线里的那一刻,他的心,
突然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