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婷回来以后，依旧是早出晚归地在外忙碌，旁人也许看不到她有什么变化，可汪选文却发觉她和以前还是有了些不一样。他首先发现明婷最近做事特爱走神，总是做着做着就忘了手里的活，楞楞地就停在那里发呆，所以烧糊饭菜之类的事情也就日见增多。不仅做事，有时走路也是这样，走着走着就突然立住在了那里，要过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然后嘴里就喃喃自语地念叨着，好象忘了什么东西似的折身就往回走。坐着的时候情形就更严重了，有时一坐就是老半天，一副恍恍惚惚的神态，也不知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汪选文还发现明婷每每痴痴楞楞的时候，总是喜欢架起双手低着头出了神地去瞅。汪选文起初看到以为这只是明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可次数一多他就有些奇怪，也就定了神地去看，于是他就看到明婷原来并不是在瞅什么，还是在玩抚手指上的一枚戒指。戒指当然是金的，上头还镶有玻璃样的一粒东西，这东西在有光线照着的时候还会划出一道亮光来，他想这很可能就是钻石之类的玩意了。一看到这枚戒指，汪选文立刻也就有了一种深深的歉意，明婷原先曾说过要他陪她去买一枚戒指的，他却把这事忘了个干净。更让汪选文惶恐不安的是，明婷往往在这个时候，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就会变得忧郁起来，这眼神每次都让汪选文有点不寒而栗。
如果明婷单单只是这样走走神想想心事倒也罢了，让汪选文受不了的是，明婷的脾气竟随之变得越来越坏，动不动就找他打口仗闹别扭。本来，房间还算整洁，地板也还算干净，可明婷每次回家时就总会说：你在家干什么啦？瞧瞧，把个家弄得又脏又乱，都快成了你老家乡下的那猪圈了呢！往往边说边就会风风火火地跑过去拿来拖把扫帚什么的，没轻没重地打扫着，嘴里却依旧劈哩啪啦地责骂着汪选文。明婷对汪选文可以说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似乎在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可以找到不是，譬如汪选文有时候换了衣服没来得及洗，明婷见到肯定就会嚷嚷：你以为这里是垃圾站吗？懒得猪一样，一身皮子一剥就堆在那，堆到臭死人了怕你也不会洗的……你不嫌脏我还怕臭呢！甚而见到他的头发乱了些，指甲长了些，衣领黑了些，也会铺天盖地给他一顿没完没了的数落。每每这个时候，汪选文总是在一旁不吭声地忍受着，一口气也就憋在了心里。
这样的日子一多，汪选文心里的气就越憋越多，就象一只在不断往里充着气的气球，吹得胀鼓鼓地摆在了那里，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那天，汪选文在家吃过晚饭后不久，明婷就跑了回来，她进到厨房打开饭锅一看饭是凉的，打开餐柜一看菜又没有，便骂道：怎么搞的，懒得饭也不做？汪选文说：我吃过了。明婷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说：你吃过了！你吃过就行了？哼，我早就看透你了，象你这样没良心的男人，怎么也不会顾老婆的死活的！……本来，自从明婷父亲去了乡下，明刚一家又搬了出去后，家里也就只剩下汪选文两口子吃饭了。明婷虽说在外头吃的时候多，但时不时也会回来吃上几顿的，只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没个准数。这样，汪选文每天下班回来总是自已做自已吃的时候多。汪选文对于煮饭烧菜是不在行的，对于吃的东西也不怎么讲究，好吃的和不好吃的都能凑合，有时心情不好他就更懒得动手了，时常只是草草地热些剩饭剩菜或干脆吃些方便面之类的东西。往往这种时候，如果明婷没回家吃饭当然无事，如果明婷回家吃饭而又是偕同冯志昌一道回来的，也没什么大问题，因为每每明婷将要发火的时候，冯志昌就会劝道：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到外头去吃点吧。但是，如果明婷是单独一个人回家吃饭的那就有些糟糕了，汪选文往往也就免不了要挨一顿臭骂，就象上面的情形一样。
汪选文这时也恼了，不无火气地回敬道：你又没有预先通知的，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回来还是不回来？明婷怒斥道：你是不想我回来是不是？你是厌烦我了是不是？可我偏要回来，气也要气死你！就“咣噹”一下把饭锅丢在了地上，然后就边淘着米边叽哩咕噜地数落着汪选文。汪选文不善斗嘴，气得不行就进里屋捧着本书消气。明婷并不罢休，架上饭锅就抓着一把蒜苔冲到了卧房，边择着菜边继续数落：哟，你倒清闲，你到福气……只是除了看书你还会什么？看，看你个鬼！当个小主任，还要凭昌哥的面子！汪选文似乎没听清，喝问：你说什么？明婷说：我说什么，我说你读了那么多的书一点用也没有，当科长，当主任，哪样不是靠跑关系，靠别人……你以为是你读书读来的？汪选文这下就受不住了，脸铁青着，操起桌上的一只空茶杯就朝地上砸了下去，吼道：放你娘的狗屁！只听到啪地一声震响，杯子就在明婷脚前粉碎了。明婷吓得楞在了那里，但霎那间就回过了神来，尖叫一声：你敢打我！顺手就扬起手中的一把蒜苔朝汪选文扔了过去。汪选文侧身一避，蒜苔就如箭矢般的一根不剩地飞出了窗外，明婷随即跟着就扑到了汪选文面前，一双纤手便龙飞凤舞般的在他身上又打又抓。汪选文一下躲闪不及，脖颈上立刻也就被印上了几道血痕，有如几条红色蚯蚓爬在了上面。你这泼妇！——汪选文愤怒地一把将明婷推翻在床上，然后揩了一下麻辣辣作痛的脖子，丢下这句“评语”就气呼呼地冲去了家门。你这丧天良的！你这不得好死的！有种你就死在外面不要再回来……身后立刻传来了明婷一串串的叫骂声。
到了街上，汪选文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神形就有如一条丧家之犬。看到满街都是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人流，他心里就更烦躁了，同时还生出了一些悲哀，想偌大的一座城市却找不着一处清静的地方。走着走着，天突然就噼噼啪啪地下起雨来，他只好随人群拐到一家商店的门口避着。望着眼前这如同鬼哭狼嚎般哗哗下着的雨水，他心里就骂着：这鬼天，刚刚还风和日丽的，好端端地起什么风雨呢？骂着骂着，也就想起了自已的事情。他想，人就跟这鬼天气一样，阴阴睛睛风风雨雨地没得个准，从前明婷那般的温柔体贴，而如今却这般的尖酸刻薄，这般的蛮横无理，哪一个是真？哪一个又是真？这连他做丈夫的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又想，从前自已身上的毛病或许更多一些，比如不讲卫生不修边幅什么的，可明婷那时倒没这么多的口舌和怨言。而如今自已似乎确确实实地改变了许多，可说是同其他的城里男士没甚差别的了，或者说更要出色的了，可明婷反倒越来越不满意自已了。真真是难以理解！想着想着，他的心里就茫然起来，灰蒙蒙的就如同眼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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