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是谁(1 / 1)

()院长接见

我被一阵噪杂吵醒了,原来是医生已经查房了。我盘算着要跟医生说出院的事,但是却没人理我。好在床前多了一双拖鞋,我看到也没挂吊瓶就准备下床活动活动。

在镜子里面一照,我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按理说住了几天院又没人照顾总该是面黄肌瘦的样子,但镜子里面的我却脸色白里透红,而且从内里透出一中柔和的光亮。眼睛更是像要溢出光彩来。

自从我读博士被导师剥削,在公司被老板剥削以来,从来都没有这么好的气色。看来也不能老说医院这不行那不行,这几天住在医院里简直比做了一两年的美容还管用。也不知道他们给我用的什么药,出院的时候打印一下药品清单看看。

洗了把脸,又孤芳自赏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进病房来了。

“院长说了,九点钟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进来的是个护士,我以前也没见过。

“还有,你不要出去走动,一会儿会有医生来带你去。”护士接着说:“这里是给你的早点。”

我简直受不了了,院长接见,医生护送,还有护士送早点!而且我今天起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我住的是特护病房,单间!我诚惶诚恐地回答:“知道了,谢谢,谢谢。”

看看墙上的挂钟,才八点过十分。我享用着护士送来的早点,心里却渐渐有点不安起来。我不是政府要员吧,我也不是企业老板,我虽然有个博士学位但也不是科学家,甚至离学术带头人的距离也还很遥远,为什么院长要见我,护士会来送早点呢?这家医院在本市还比较有名气,没必要对每个病人都这么客气吧?

还有一点我也很奇怪,如果是同事送我来医院的,为什么没有把我的手机,钱包等东西带过来呢?即使当时事发紧急,也该有人来看看我,顺便带过来啊。

也许院长要见我是因为昨晚的事?那个护士真的被吓到了?也不好说。

我回忆起上初中时,学校要求我们上晚自习,八点半后可以离开学校,但是有几个同学因为就在学校里面住,因此总要多学一会儿,比其他同学都走得晚。有个老师的女儿跟我一个班,更是很用功。每天晚上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有一天晚上,据目击的同学说,就剩他们三个人在教室里了,突然闯近来一个脸上戴着鬼脸面具,身穿一袭白衣的人,大家都才十来岁,当然都害怕。当时就听到那个老师的女儿大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而那个戴面具的人又悄悄走掉了。等那个女孩子醒过来之后,脑子就有些糊涂了。最后连初中都毕业不了。

我越想越不安。是啊,一般有好处的时候谁会想到你,但一出问题,怎么都藏不掉,被揪出来的速度可真是快。

带我去院长办公室的医生好像就是晚上值班的那位。她一路上也是一言不发。我呢,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头发已经遮不住头顶了,偏偏不服气,所以把旁边的一圈留得长长的,然后把这细小的一缕贴在头顶已经秃了的那块头皮上。低着头坐在一张硕大的办公桌的后面。门开着,但带我去的医生还是很礼貌地敲了几下。

听到医生敲门,他头也没抬,招了下手,示意我们进去。

“坐下吧。”院长终于出声了。

我看到办公桌斜对面有几张沙发就过去坐下来了。带我来的医生却没有任何想坐的意思,搞得我很尴尬。

院长终于抬起圆圆的脑袋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医生:“是不是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在这里了?”

医生笔挺地站着,恭恭敬敬地回答:“她从住院到今天早上的化验结果都在这里了。还有,昨天晚上她清醒过来后说过在我们进去之前有人在病房里。但是我问了护士都没有人去过。”

“好了,你去吧。”院长说完后把目光转向我。

医生出去了,而且轻轻地带上了门。

死而复生

院长很深沉地看了我一小会儿,目光停留时间至少超过二十秒,手中的笔还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我猜他是在盘算着怎么跟我开口。而且具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已经盘算了好一会儿了。所以我就等着。

果然,他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问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了。医生嘛,为了显得自己很谨慎总是把已经知道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但开药的时候就忘了谨慎的道理。

但是我还是很郑重地回答了我的中文名,英文名。因为我们在公司里面都习惯用英文名,我的那些同事未必晓得我的中文名,也许他们送我来医院的时候告诉医生的就是我的英文名字。也许院长觉得奇怪,才有此一问。

他又接着问:“你知道自己怎么到医院来的吗?”

“不知道。”

“你知道谁是你的主治医生吗?”

“不知道。”

“你有没有家族遗传的疾病?”

“不清楚,应该没有吧。”

院长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斟酌了一会,说道:“我还是实事求是地跟你说吧,你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心力衰退竭的征兆,我们当时的检查结果表示你的生命随时会有危险。”

我很纳闷,有那么严重吗?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也许他是想让我赞美一下他们医院的治疗特别出色吧,所以我往前凑了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很虚弱了,很长一段时间工作都很辛苦,又有胃病,不过我现在真的觉得完全好了,你们医院的医生和治疗都是市里面最好的了,也很感谢院长您、医生和护士这几天对我的关心以及无微不至的照顾。要不是你们我怎么可能好的这么快呢。”我装做很严肃的样子,很有诚意地对院长说。其实我心里也很讨厌自己这样言不由衷。但是现在除了这样也没有其它办法。

院长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看得我心里发毛,然后慢慢地说:“其实就在昨天晚上你清醒之前,我们已经撤消了所有对你的抢救措施,当时你的心跳已经完全停止,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看一下这几张心电图。”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反复思考他到底是在说什么。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么,你是说,我的心跳停止了,而你们也认为没有必要再抢救了?”

院长很严肃地说道:“我这么说,也许你觉得不可以理解,但是严格地从医学角度上讲,昨天晚上大概十点多,你已经临床死忘了。不过你先不用急,今天一早我们又对你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检查结果表示你现在已经完全正常了。身体非常健康。”

我呆在那里了,那么我已经死了,然后又自己活过来了吗?

院长见我没了反应,接着说:“这种现象在医学上也有,不过很少见。我们一贯很强调个体差异就是这个原因,你的身体中可能蕴涵有现代医学所不能解释的东西。你不必担心,还是象以前一样就好了,只是不要过于激动或者参加竞争很激烈的游戏。你的心脏可能还是有点问题,要注意保护。”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

“是的,随时可以,你的主治医生会给你安排的。另外,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啊?”

院长看我还不太明白又解释了一下:“我们在停止治疗这个决策上可能还是有失误,虽然当时的检查都表明病人已经临床死亡,但是你能自己恢复还是说明了医生没有正确判断你的身体状况,所以医院希望你对这件事情能够保密,因此你也可以提出你的要求。”

我想了想心有余悸:“也就是说,如果昨天晚上我没有自己醒过来,现在就已经在太平间了,对吧。那么你们医院算不算是草菅人命?更何况这种事情你还想保密,就算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么隔壁病房难道没有病人吗?还有你们那些医生和护士!”

也许我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院长依然沉着地跟我解释:“你说的很对,但是从检查结果以及很多专家的会诊结论来看,当时的处理也不能说是错的。只要你自己答应保密,其他的事情我们医院会处理的。你这次的住院费用可以全部免掉,除此之外医院还可以再补偿一些,你看呢?”

他是在威胁利诱,其实我也知道,就算我出去声张,没有医院的任何医生和护士肯为我作证,有什么用!由此看来,接收他们的利诱然后出院应该才是上策。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些气短了,声音也比刚才小了很多:“那你们医院准备怎么补偿?”

院长宽容地笑了笑,我的心思对他来说是一览无余,可能他已经多次处理过各种不同类型的医疗纠纷了,所以他对我的反应也很有把握。他靠在宽大的皮椅里,而我端坐在矮了很多的布沙发上,在这种情况下的谈判还有意义么?

“这么说你愿意接受我们的建议了,医院方面可以全部免除你这次的住院和治疗费用,再给你两万元的现金补偿。除此而外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在我们医院进行免费检查。”

我无语了,除了接受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么?“那么就这样好了,请您立即安排吧,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想马上出院。”

我是谁?

办理手续很快,除了医院的两万元现金,我还得到了退还的一万块钱押金。在我的请求下,护士帮我查了是谁替我交的住院押金,但是写的是我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留下联系电话。

我提着个塑料袋子从医院里出来。心里还在琢磨这个事,仔细回忆了我能记起来的各个片段,我认为应该这样的:我上班的时候因为心力焦瘁而晕倒了,那么应该是同事把我弄到医院的。可能所有的证件和钥匙什么的他们当时都没顾得上拿。

那么我应该先回到公司里面去看看。

但是工卡也不在,没有工卡就算我到了公司门口也进不去。还是打电话先让他们把工卡送出来好些。

找到一个能打电话的地方,我先叫了总机,但是平时关系不错的那几个都不在,最后我说:“那转2699吧。”2699是我座位上的电话,也许旁边座位上的人会听到接一下,然后拜托他帮我先把工卡拿出来。

电话居然有人接了:“喂,你好,我是芬尼,请问你有什么事?”

“喂?”我刚吐出了这一个字就说不下去,我才是芬尼呀,怎么搞的?

对方见我没有了声音,继续“喂”了两声说:“我是工程技术部的芬尼,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真的被搞糊涂了。难道在我住院的这几天里,依然有个芬尼在替我上班吗?我还想问个究竟:“我听说芬尼请假了呢?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我只请了半天假,都过了好几天了,你哪位?”

我挂了电话。天哪,我该怎么办?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街上。难道我不是从公司到医院去的?

我又拨通了师兄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

坐在路边上,我苦苦思索。我只住了四天院,能发生什么事情呢?但是居然有个我还在公司上班。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受刺激了,难道我根本不叫芬尼,而是一个别的什么?那么现在的那个芬尼使用着我的资源,她住着我的房子,干着我的工作,花着我的钱,睡着我的床,看着我的书,等等。

我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太阳还正当头。我如果不是我,那么我是谁呢?在公司上班的那个芬尼如果不是我这个芬尼又是谁呢?

脑袋乱极了,我找了一家西餐厅坐了下来。小姐麻利地上了一杯冰水,我点了一份荷叶饭,小姐说会很慢,我心说不忙,现在就是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餐厅的人不多,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空阔的大厅里舒展着悠扬的美国乡村小调。

桌上有铅笔和纸,我喝了杯冰水,回顾了一下半个月以来的经历,整理了思绪:

第一,我发现还有个另外的自己在上班;

第二,我在医院已经放弃治疗的时候起死回生,而且医院因此免了住院费用并赔偿了两万块钱;

第三,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

第四,我突发性的失去知觉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与男朋友分手,而且碰到那个影子;

第五,我在接到男朋友要求分手的短信前看到了神秘的身影并与师兄谈论;

第六,我前几天在网上搜索关于时钟逆转的信息;

第七,我在乡下时发现老嬷嬷房间的挂钟晚上逆转;

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就没有可能取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我很熟的人帮助我确认自己的身份。

兜里还有钱我就不是特别担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不相信在这朗朗乾坤中还真的这么容易就来个移花接木。一旦可以证实自己的身份,其它的问题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我觉得最后的两条跟目前的形势关系不大,就用铅笔划掉了。并写下几条自己马上就应该着手办的事。

第一,联系师兄和男朋友,在这个城市里面也只有他们最了解我,公司的同事如果发现那个芬尼有问题早就应该发现了,更何况我在公司也就一年多还老在外面出差,同事对我的情况也都不是特别清楚;

第二,还是暂时借住在师兄家里,以防事情有进一步的变化,也可以请他帮帮忙;

我到餐厅的服务台播了几次师兄的电话,总是说不在服务区。我本来准备先找到师兄再让他给男朋友打电话,毕竟刚说了要分手就打电话联系也说不过去。但是总打不通,我有些着急就又接着拨男朋友的电话,还是说不在服务区。

我勉强吃了饭,坐在那发愣,还想到师兄那里住呢,总联系不上该怎么办?我现在也没有证件,就算有钱也不能住宾馆。

买了单,我准备到师兄他们单位去找找看,不行就再到他的公寓那边看看。

到了他们实验室,一个可能是他学生的女孩子告诉我:“老师已经三天没有来实验室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那里了,手机一直联系不上。”

“他公寓那边有没有去过?”我不死心。她告诉我说不清楚。

我又赶到师兄的公寓那边。摁了门铃,打了家里的座机,还是没有办法联系到。突然,我记起来他说过房门的钥匙在小区管理处放了一把,我报着试试的念头寻到管理处。刚好值班的那个人前几天我住在师兄家里的时候去检查过证件,所以我打了招呼,说把钥匙锁在屋里了,以前放在这里一把备用的,现在想拿走,等等。他找了一下,果然有钥匙,也没多问就把钥匙给我了。

我们这个城市真的不是很安全,前一阵经常有报道说某某小区发生命案,也有人在路上被打劫,我现在也顾不上自己的事情了,拿了钥匙就往回跑,开门的时候却迟疑了一番,手都有点发抖了。千万可别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最终还是开门进去了,屋里还是我那天早上离开时的样子,师兄的一件外套还仍在沙发上,好象是随时准备穿的样子。

我住过的那间屋里跟本没动,我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还摆在桌上。师兄卧室的门虚掩着,我敲了几下,就推门进去,屋里空无一人,电脑桌上堆满了书了各种资料,床铺也没整理,被子窝成一团。他出差常用的手提箱扔在墙角,不像已经出远门的样子。

男朋友也一直联系不上。

我也考虑了要不要再回到医院去问问看到底是谁把我送去的,但是医院肯定认为我已经是一个解决掉的麻烦,没有理由再自寻烦恼了。估计我就是去了也没人理,就算有人肯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我精疲力尽。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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