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像寒冬里厚厚的棉被,将将人的头上,压的人喘不过来气,荒道上跑过一群衣裳褴褛的村民,无不脚步匆匆行色慌张。
天边炸下一道惊雷,堪堪落在他们身后的老坟头堆上,吓的众人皆是脚下踉跄面色如土,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今个中元节,七月十五鬼门大开,而他们都是附近李大寨的普通村民,也确实干了亏心事。
“爷,咱不能就这么走了呀!双双还喘着气儿呢!您撒开俺,让俺回去救她!”
半大的少年郎叫那一声惊雷给炸醒了,拼了命的就想往那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方向跑,却叫一位年长的枯瘦老头拽的死死的。
“回去?回去作死啊?那小闺女魂儿都叫厉鬼勾了去了,你回去?回去管干啥?快走!快走!”
“俺爷!那是双双啊!您亲外孙女啊!您咋能看着大伙将她勒死祭鬼呢?您咋就那么狠心呢?”
“俺狠心?她一生下来就克死了她爷她奶,你小姑明明是生了双生子的,偏生又叫那大灾星克死了一个!还有你小姑父,熬来熬去最后不也没熬住又叫她克死了么!”
“她一来咱村就得了瘟疫,你咋就那么不知死活?非得叫合村的人都让那个大灾星克死才心安是吧?”
这边爷孙俩的争吵已经惊动了其他村民,大伙纷纷凑过来指责那不知轻重的少年郎。
“鹏鹏啊!你就听你爷的吧!七月十五生的人阴气本来就重,她自己个厉鬼缠身不要紧,偏偏鬼气重的很,搅的大伙都不得安生,眼瞅着就要出人命了,咱再不把她献给山鬼老爷叫鬼老爷息息怒,咱寨子里的人可就活不成啦!”
“是啊是啊,走走走,咱快走,老坟头阴气越来越重了,这么闷热的天俺这后脊梁骨凉飕飕的,肯定是鬼老爷来收人了,咱快走啊!”
大伙推搡着,那少年还想挣扎,却叫村民死死驾着,越走越远。
天边惊雷闪现,暴雨倾盆,杂草丛生的老坟堆里头,有一个人,躺在泥泞的雨水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干瘦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十指扣入泥地里,一发力,那个人笔直坐了起来,在暴雨里速度快到诡异。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
吾今祝粥,扫尽不祥,
遇咒者灭,遇咒者亡,
天师真人,护佑我身,
斩邪灭精,体有灵光,
急急如律令!
阴兵鬼将,撤!
暴雨打在脸上眼皮都睁不开,陶双双已经双手结印,一道金光从她手中闪现,笔直的打在雨幕中,一声哀嚎响彻天际,仿佛那雨中有什么被击中了。
结印驱鬼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陶双双倒下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茅山唯一的道宗传人,没有被厉鬼弄死,倒是要被大雨淋死了,脸要丢到阴曹地府去了呀!
陶双双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自己身处幽冥司了,她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初初见到牛头马面被吓的屁滚尿流的傻大妞了,这些年她身为茅山一脉唯一硕果仅存的捉鬼师,对阴阳两界可不陌生。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城隍庙醒来,虽然这尊城隍爷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位享王爵供奉的主,瞧模样只是掌管一方水土的县城隍,香火太少不足以维持神明显现,是以城隍爷游走天外去了,并不在庙中。
动了动身子,瞬间整个人都被脖子上的剧痛淹没了。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陶双双本能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指尖才触碰到皮肤,却疼的更厉害了了。
“别动!”
一道清朗的男声自外传来,外头艳阳高照,逆着光看见有个人影闪了进来,一身的正阳之气,不像是她经常打交道的那些魑魅魍魉。
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因为那人推门进来而带来的强光和不适,陶双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本能的吓得倒退了三步。
“你!你!何方妖孽!大白天的上了人身是吧!看我不收了你!”
说着就想去调动意境中的法宝,却发现自己法力尽失,竟然无法自己的清幽秘境了!
当下大骇,再看看那人,黑发束冠,一身布衣上虽然打了几个十分碍眼的难看补丁,可那分明就是古代的书生装扮啊!
她上一回见到的书生可是拼了命的在高考考场外抓人附身,非要进去一尝所愿考个状元当当不可!
执念深的怨气当场从指数最低的灰色转成了两颗星的白色,陶双双好容易将他超度了,往生极乐前却还念念不忘他的千年状元梦。
眼前这一个,阳气十足,完全没有鬼祟妖魅上身的半点痕迹,陶双双壮着胆子张开嘴扑上去了一口,喃喃自语:“咦?真的是人啊!”
“什么真的是人!陶双双,你被勒傻了还是淋傻了?男女授受不亲不清你不知道啊!我还是你舅舅!谁家这么大的外甥女还扑上来舅舅的?”
那人连滚带爬的从陶双双身边弹开,撸起袖管拼命的去擦脸上刚刚被陶双双过的地方,那湿漉漉的一片像绵绸似的渗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小丁香飞速的从脸颊上掠过的时候,他竟然,竟然可耻的!可耻的有了反应!
该死!该死啊!简直是有违人伦!他们可是甥舅关系啊!
陶双双睨着眼睛瞧了那无胆书生一眼,嗅之以鼻。
“切,你怎么了?不尝尝味道怎么知道你是人是鬼还是妖啊?再说了,谁跟你那么没见识,外甥女舅舅怎么了?还有外甥女扑倒舅舅的呢!”
“咦?不对啊!我没有舅舅的!你!你是哪儿冒出来的?想当便宜舅舅是不是?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不说清楚看我不打死你!”
陶双双举起了拳头威逼恐吓,她这一招是百试百灵的,拳头撸的的,对方绝对一秒吓尿。可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的拳头的时候,一身的狠劲瞬间就歇菜了。
说好的的拳头呢?这瘦的跟鸡爪子似的小手不是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