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左右,撕裂般的朝阳笼着官道旁那辆不大的马车,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窗口处的帷幔被晨露打湿,泛着丝丝潮气,忽然一只手拉开帷幔,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那人微拧着眉显示他此刻的不耐,目光穿过晨雾锁着不远处的城门口。
该死的失心疯,居然让本阿哥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再好的耐性也磨光了,虽是一肚子火气,却也同时忍不住微微担心,那个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该不会真的胆大包天到敢放他鸽子吧。刚想叫过叶骁去城里查探一番,却忽然瞄见至城门口一路奔过来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人影,虽然那奔跑的英姿活像一只被放出来不久的大猩猩,让人恨不得装作不认识她,弘昼还是挑了半边眉毛露出一丝喜色。
不错,还知道着急。
疏影奔到车边,先将行囊扔上马车,随后一鼓作气地爬了上去,催促道“开、开车,快!”
弘昼奇怪地看着她“干嘛?后面有狗撵”
疏影喘着粗气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将脸扭向一边,没办法,实在不想看到这张脸。况且眼下想说话也说不出,胸腔里的所有空气必须都得用来呼吸,如果条件允许,她真是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这一路奔过来可真不是盖的,要了老命了,不过毕竟要多给自己多争取点时间,希望老头不要太早发现,离宁县越远老头会派人追上来的可能性就越小。
马车已经疾驰上路,弘昼吃了一个闭门羹也不甚介意,这个人已经是自己的了,以后想怎么修理还不是由着自己来,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等对面的人终于不再喘了,这才慢条斯理地递过去一张纸,疏影疑惑地看着他,弘昼不说话只拿眼神示意她看看上面的内容。
疏影狐疑地低头去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不下五遍才终于将那些繁体字认全,也大致读明白了那些文绉绉的古汉语,是一张卖身契,大意是卖身为婢一年抵债,一盒印泥适时递到了她眼下。
“看明白了,就签字画押吧”
疏影眨眨眼,觉得自己一瞬间变成了封建社会压榨下的杨白劳,而对面那个则是黄世仁,不对!应该是黄鼠狼。恶狠狠地按了手印,又恶狠狠地将那张卖身契递了回去。
弘昼接过来折了两折,得意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婢女,要称呼我为主子”
疏影郁闷地直想翻白眼,却不得不答“知道了”
弘昼却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过去问道“你该不会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吧”
疏影盯着面前那张可恶的脸,更可恶的是那脸上揶揄又幸灾乐祸的笑,反唇相讥道“怎么?五阿哥怕了,不过也难怪,诱拐未成年少女这样的名声可不太好听”
弘昼笑的更欢,好像她说了一个多好笑的笑话,疏影也笑,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腹诽道,嘴咧那么大干嘛,显你牙白啊。
弘昼举着手里的卖身契晃了晃“诱拐未成年少女?哈哈……你想太多了”
疏影气结,终于连皮笑都做不到了,神经和肌肉都宣布罢工,只得将头扭向一边以防自己一时冲动抓花了那张脸,也实在是没有心情再继续和他斗嘴下去。
疏影PK弘昼第一回合,弘昼胜。
疏影伸手掀开窗上的帷幔,入眼的是大片的麦田青山在眼前飞速地掠过,她知道她离宁县越来越远,离自己熟悉的人越来越远,那里是自己穿越而来第一个停留的地方,虽然她不是真正的莫疏影,那里也不是她的家,但就像某些动物本能里的印随行为,她早已把那里当做了自己的家,将那些人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不知道老头看到她的书信会作何反应,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女儿,总是挑战老头的承受极限。
“过来给我锤锤腿,等了你半个时辰腿都坐酸了”弘昼抱怨一句,放松身体向后靠在软垫上,伸出一条腿。
这厢疏影刚酝酿出一点伤感的情绪,被这一句话打的七零八落。锤!锤!腿!瞪大眼睛慢镜头般转回脑袋,那是她两辈子加一起都没干过的事,丫的还真敢张嘴。
“怎么?有意见”弘昼见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自己,恍恍手里的卖身契语气闲闲地问道。
疏影咬牙,自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没有,怎么会有意见”坐直了身体,竟真的握起了拳头准备捶腿。
出乎意料的恭顺令弘昼很满意,神情惬意地挑着眉梢,只这抹喜色还未传到神经末梢,只觉腿上一阵剧痛。
“啊!”禁不住痛呼出声。那厢的肇事者似乎也吓了一跳,抬眼无辜地看他,那尽量装出来的诚惶诚恐的表情,更是令弘昼怒从心中起。
吼道“你是想打折这条腿吗?”
“奴婢不敢”
“捶腿?懂吗?你不会是想公报私仇吧”
“怎么会,我和主子哪来的仇啊?您大人大量不追究我的责任,让我卖身抵债,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况且主子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丰神俊逸,我对您的敬仰之情那真是高山仰止,景行——”
“停!”弘昼受不了地打断她,当他白痴听不出她似褒实贬啊,偏偏又说的滴水不漏,让他不知该如何发作。
疏影在心底小小地切了一声,心道想把我吃的死死的,您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面上却溢出一抹歉意的笑,解释道“我以前没做过这种事情,所以把握不好力道”
弘昼竖着半边眉毛瞪着她,疏影也不介意反而安慰道“不过没关系,我会勤加练习,熟练了就好了”语毕也不等弘昼反应举起拳头,就要捶第二下。
弘昼眼见她拳头高举过头顶哪里是捶腿的动作,头皮一麻,反应灵敏地在拳头落到腿上之前收了回来,疏影捶了个空,不解道“咦,主子不是腿酸嘛”
弘昼咬牙,再让她捶下去,这条腿可能永远都不用感觉到酸了“不捶了!”
不捶了,疏影有些失落,眨了眨眼“主子等了那么久,想必不仅腿酸肩膀也很酸吧,不捶腿,我帮主子锤锤肩膀吧”站起身,十根蠢蠢欲动的手指直伸向弘昼的肩膀,弘昼愣了一秒,随即迅速抓住那双魔爪
“肩膀也不用捶”
“真的不用啊”疏影目光诚恳地再度确认。弘昼微笑着咬牙“真的不用”
“那主子有需要的时候叫我”
“一定”
疏影笑呵呵地将手腕从弘昼手里抽出来,坐回了他对面的位置,再度掀开帷幔趴在窗口上看外面疾驰而过的风景,不过经了刚刚这么一折腾,倒将那些伤感冲淡了。
弘昼盯着她气愤的直咬牙,她全身每一个动作神情都在毫不隐藏明明白白告诉他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样,更气的是自己居然真的不能拿她怎么样,不过,无妨,日子还长着呢,总有让她哭爹喊娘的一天。
疏影PK弘昼第二回合,疏影胜。
哒哒的马蹄声响在人烟稀少的官道上,溅起一路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