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爷呆站在门口，半晌缓缓转过身，逆着光线疏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那一身阴郁的火气像是马上要燃烧起来。疏影缩缩脖子，悄悄往另一个门口噌
“爹，您看起来很热，这几天天气闷，您小心中暑，我去给您端碗绿豆汤。”说完撒丫子就想溜
“给我站住！”莫老爷这句话喊的那叫一个中气十足，疏影像被点穴般定在了原地，此刻的她恨极了自己关键时刻欺软怕硬的性格。转过身，堆起一朵太阳花似的灿烂笑容“爹，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莫老爷紧抿着唇，眼神凌厉的像要在她身上戳两个窟窿，疏影的小心肝不住地打颤，这次老头是真的火了，那如刀似剑的眼神直瞪到疏影笑不出来，才沉声质问道：“你不是这次不想嫁，是一辈子都不想嫁了是不是？”
疏影低着头看脚尖，沉默以对，心里却在说，yes,youareright!
莫老爷怒火中烧地在厅前绕了两圈，停下来看她两眼，重重跺了一下脚，气冲冲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知不知道在对谁说？”莫老爷气愤地拿手指点她的脑门“那是个媒婆，走西串东，她知道的事，用不了两天，整个宁县都能知道，知道县令家的闺女是个怪胎，你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等着当老姑娘让人家笑话吧。”
疏影眨眨眼，这个王媒婆这么厉害，不是相当于现代娱乐八卦周刊记者，难不成她这次还有望上娱乐版头条。嘴上却道：“爹，您别生气，我不嫁不是正好陪着爹嘛，您看，我要是嫁了，家里不就剩秦妈和严六了嘛，您天天对着那两张老脸，还不审美疲劳提前衰老啊。只有我这张青春灿烂的脸孔，看了才能神清气爽心情舒畅，处理起公事来事半功倍——”
莫老爷扬起巴掌，咬牙道：“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疏影赶紧乖乖住了嘴，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老头虽是个文人，力气却是蛮大的，还是小心为上。
莫老爷又绕着前厅走了起来，唉声叹气，实在是为这个女儿头疼的很。
“你说你，唉……”莫老爷真是不知该说她什么好，煎炸烹煮不透，油盐不进，所有的话都是耳旁吹过的微风，拂过后了无痕迹，莫老爷禁不住要仰天长叹，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爹，女儿知道错了，您别气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嘛，您也别太纠结了。”疏影小心翼翼地再度开口。
莫老爷差点一口老血喷她脸上，她倒是看的开，还能劝自己，一副破罐子破摔虱子多了不痒的豁然之态，这真是他女儿，他生出来的，要不要来个滴血认亲保险点。
疏影见老头一直盯着她看，神色飘忽不定，心中直打突突，老头不会直接大义灭亲，灭了她这个祸害吧，心神微转，赶紧动用她140的智商亡羊补牢道
“爹，其实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了，就算真的在宁县嫁不出去，旁边不是还有个清河县嘛，熟话说树挪死人挪活不是。”
莫老爷颤着手指指着她“你祸害一个宁县还不够，还想着去祸害清河县，你想这臭名声远扬整个苏州吗？”
疏影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这个打算，您别激动，我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呵呵……呵呵”您终于承认我是个祸害了。
莫老爷又绕了两圈像是终于绕累了，重重坐回椅子，疏影慌忙狗腿状凑过去递了杯茶，清亮的眼底三分歉疚七分讨好，莫老爷恶狠狠地瞪了她一会儿，终是伸手接过了那杯半冷不热的茶，就像疏影自己说的，话已出口，是真的能一辈子不理她，还是杀了王媒婆灭口。
疏影见老头态度有所软化，赶紧打蛇随棍上，殷勤地帮老头垂肩膀。
“爹，您看像眼下这样不是挺好的嘛，我真的嫁出去了，您不是很寂寞很无聊。”
恩，是会寂寞无聊，但也比现下每天被考验心脏极限来的要好。
莫老爷无奈地摇摇头“疏影啊，为什么不想嫁？还是放不下你表哥？”
表哥？还真不知道他是哪棵葱，看来有时间需要对这个表哥做进一步的了解，不过光想也知道一定是个负心薄情之人，戏曲里不是总有这样表哥表妹的桥段嘛，可爹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忘记了自己已经失忆了？疏影捶着肩膀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又规律地捶了起来。莫老爷的手倏然握紧，忽然转过头咄咄逼人地望进疏影的眼底，眸光锐利的似能射穿她的瞳孔“你其实都记得吧，没有失忆是不是？”
疏影被吓的愣怔当场，和老头相处已经有三个多月，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老头，危险凌厉如一把刚出鞘的宝剑。疏影呆呆地眨眨眼，心神乱转，难道老头察觉了什么，可是问的问题不对啊，其实就算老头真的知道了什么，疏影也不惊慌害怕，她从未想隐瞒什么，也从未想做以前的那个莫疏影，她只做她自己，只做宁谙，只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来怕也只会被当成精神病。
“爹，您吓到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您干嘛这么问？”
疏影瞪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眸写满十二万分的真诚，莫老爷X光似的视线又扫视了她半晌，最终摆摆手，转回头背对着她道：“没什么，以为你这么抵抗出嫁，是还记得你那个表哥。”
又是表哥？她倒是对这个表哥越发的好奇了。不过，老头刚刚的紧张劲，真的只是为了那个负心汉表哥。避重就轻打哈哈，这可是她惯用的伎俩，老头居然也学会了，不过，老头究竟在紧张什么呢。想了一会儿，却完全没有头绪，最后决定暂先搁置，先解决眼下的危机才是正事。
“爹，看时间也快晌午了，不如我去吩咐秦妈开饭吧。”
莫老爷眼也不抬，淡淡道：“你今天中午不吃饭。”
“恩？为什么？”疏影摸摸瘪瘪的肚皮，她不记得自己说过中午饭省略这样的字样啊。
“祸从口出，罚你的嘴，胡说八道败坏莫家声名，去祖宗排位前罚跪，不到日落不许起来。”
疏影眨巴着眼偷瞄老头的脸色，居然严肃认真到恐怖的程度，绝不可能是在开玩笑。哭丧着脸，摇老头的胳膊，求饶道“爹……”
莫老爷直接闭了眼“怎么，还想抄女戒？”
疏影松开手，哀怨地捶了头。心中却在呐喊，体罚是不对的！不对的！可惜在这个封建社会完全没人权没道理可讲，况且眼前面对还是个顽固死倔的老头。
“哦，知道了。”
疏影凄凄惨惨戚戚，开始一步步缓慢地往供奉祖宗牌位的房间蹭。
直到确定疏影出了前厅，莫老爷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杂乱的眸光，或许连他自己见了都会惊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