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吧?”凌奕一边做了个手势示意无影站起来,一边走过去抓住凌瑞的手臂问道:“阿瑞你有没有受伤?”
“烦劳大哥挂念,对亏了无影,瑞儿一切安好。”凌瑞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好。”凌奕见状松了口气,放开了凌瑞往后稍稍退了几步,指着山下灯火通明的西山别院道:“阿瑞你看,现在他们怕是在到处寻找我们的尸首呢。”
“那便让他们找好了。”凌瑞闻言,不假思索地说道。
“找不到我们,他们和他们的主子怕是要急坏了。”华歆闻言补充了一句,语气之中有些嘲讽的意味。
无影看着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请主子明示。”
“接下来,你带着丞相府的人回去复命,京城之中有无程在,你若是在进京之后没有看见他,便径自脱身离开,若是看到他了,便想办法拖住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便自己寻了机会回去凌阳便是。”
“那主子您……”无影听完他的吩咐一惊,不由得说道:“您怎么办?”
“我的事情我自由安排,你走就是了。”凌奕轻笑一声,转头看了华歆一眼道:“再说了,我还有华府的少主陪着,有他在就算有什么事情,他华府的人也不会不理的。”
“有我在,你便放心吧。”华歆见状轻笑一声道:“谁让我在侯府喝了他的酒呢,那酒可明明是我的酿的啊。”语气之中颇有些不甘不愿的意思。
无影知道两人向来如此,便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凌奕才敛了笑容,转身对凌瑞道:“阿瑞,你知晓现下的形式么?宫里想要你的命,丞相府想要我的命,这个时候无论我们谁出去,都只有一个死字。”
“我知道。”凌瑞点了点头,看了一旁的华歆一眼说道:“这些,华……华少都跟我说过了。”
“我说过了,你既是阿奕的弟弟,便叫我一声华大哥就好。”华歆笑着说道,说完还转头看了凌奕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凌瑞知道了两人的态度,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既然今夜他站在了凌奕这一边,那么他便是凌奕手足相连的兄弟,之前的所有事情都一笔勾销。
这是凌奕的态度,也是他的自信,对于这种局势,凌瑞求之不得。
因为他知道,如果凌奕已经决定了不跟自己计较,那么事情解决之后,父亲也就不会对自己如何,既然这样,不管最后走到哪一步,他还是凌阳侯府的二公子,有这个名头在,自己和母亲的日子都不会太难过的。
见凌瑞似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华歆低头轻轻勾起了嘴角,果然如同阿奕所说,他们凌家,从来就没有好孩子,没有好孩子便是意味着,没有蠢孩子。
“那你便跟着大哥走吧。”凌奕说着最后看了那灯火通明的西苑一眼,说道:“从今天起一直到长平侯和父亲进京,我们要过一段苦日子了。”
“一切谨遵大哥的吩咐就是。”凌瑞显然也是知道其中厉害关系的,虽然他还是很好奇,为何凌奕会知晓父亲的下一步行动。如果说长平侯跟他有所关联的话还可信,但是父亲的为人凌瑞再了解不过了,他要做什么,是绝对不会提前知会给凌奕知晓的。
“快走吧,再等会儿我怕他们反映过来。”华歆说着,催促道:“就算无影能拖住丞相府的人,另一边他可是毫无办法的。”
听到华歆这么一说,凌瑞心中一凛,就看向凌奕,后者冲他点了点头,说道:“泽安说得是,宜早不宜迟,我们快走。”
说完,便转身朝着树林中而去。
凌瑞站在原地同华歆对视了一眼,然后对他拱手行了个礼,便跟在兄长身后进了树林,华歆则看着两人的背影勾起了嘴角,随后也跟了上去。
两个时辰之后,三道皇诏从皇宫南门发出,一道直奔丞相府,急宣丞相进宫面圣,说是有事相商。另外两道自京城南门而出,分别送往长平侯府和凌阳侯府。
张泽在听到枕戈鼓响之时便在等待着一个人的身影,然而直到圣旨到达丞相府,他都没有等到。在听到管家通报圣旨到了的那一刻,张泽瞬间瘫软在了那精心雕琢的红木太师椅上,他知道,自己图谋了一辈子的东西,已经没有希望了。
他想起自己鼓动先帝派人去追堵长平侯二公子,便是为了能够让女儿嫁给凌阳候。早在二十多年之前,他就看清楚了这天下的局势,大齐的没落只是早晚的事情,和顺十五年的皇子叛乱,不过是加速了这个垂暮的老人的死亡而已。
可惜的是,当今的皇后,自己嫡亲的女儿生下的是个女儿,如果是个小皇子的话,这个新帝怕也是活不到登基的第三年了,虽然在登基的第二年他便多了个大皇子,但是好死不死的,那大皇子的生母却是兵部尚书的女儿。要是换了旁人就罢了,这兵部向来都是长平侯府一脉的,即便是自己想拿这皇子做文章,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再加上,新帝比起先帝也的确是贤明也聪明地多,对于大皇子母子的保护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倒也不是多么宠信两人,只是他知道,只有德妃没事,他才能在前朝毫无顾忌地同自己斗。
这次凌阳侯府两位公子进京,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最好的机会。大皇子越来越大,二皇子也已经出生,太傅的选择,继承人的确立,不管哪一样,都不是高宜能够放心的事情。而自己,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错过了这一次,两人便只能眼见着对方扎稳脚跟,他不会允许皇帝动摇自己半朝座师的位置,自己也不会让他慢慢将手伸进六部。因此,这一场豪赌再所难免。
可惜,天不予他。
到底还是皇帝赢了。
“丞相,皇上让您进宫一趟,说是有事相商。轿子和马车奴才都给您备好了,您……快些吧。”传话的公公并不是皇帝身边的近侍永福,而是副总管永宁,他看着张泽,语气和神色之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张泽看着躬身等待的永宁,许久之后才开口道:“劳烦公公了,我们这就走吧,莫让皇上等急了。”
不论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了这个时候自己都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是至少,身为三朝元老的气派还是有的,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得体体面面。这一点,哪怕是皇帝,怕也是不得不给自己。
“那,丞相您请。”永宁闻言抬起头来看了张泽一眼,又低下头去说道。
见他如此,张泽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举步朝着府门外走去。
永宁跟在他身后,小心地虚扶着他,在来之前,永福特意嘱咐自己,请丞相的时候必定要恭敬。其实哪里需要永福特意提醒,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一次请丞相大人进宫不是恭恭敬敬的?
正想着呢,一行人已经到了府门之外。
张泽站定,回头看了一眼丞相府高大的门楣,然后对管家说道:“等夫人起了,你便跟她说,我进宫了陪皇上一段日子,让她别惦记我。”
“是。”丞相府的管家看着那个已过花甲的老人良久,才俯身应道。
见管家应了,张泽勾起嘴角笑了笑,才转身进了轿子。
永宁有些奇怪地悄悄看了张泽一眼,心想,这丞相难不成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么?不然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皇上想要留他在皇宫住些日子连自己都没交代,他又怎么会知道的呢?只不过这么晚了,宣丞相进宫却只是想要留人多住些日子,这也……太奇怪了些。
但是那毕竟是贵人们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插嘴,这么想着,永宁赶忙上前扶着张泽伺候他坐好,放下轿帘之后指挥着几个粗使太监将轿子抬起来,又最后看了一眼丞相府,才吩咐几人向皇宫走去。
从那夜之后,一直到凌阳候进京城之前,丞相真的如同他所说,再也没有出过宫门一步,而是被安排在和皇后一墙之隔的紫宸殿休养,每日有太医院进出请脉。
至于那一夜丞相在清乾殿同皇上说了些什么,除了两人之外,便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众人之知道,此后的三个时辰里,虎翼营和皇城近卫军齐出,开始搜查西山,名曰剿匪。
然而这只是对外宣称的名目,真正的原因是,在那一晚,有流寇和刺客冲入了京城的西山别院,同驻守别院的侍卫们交手,双方均死伤惨重。西山别院的侍卫长以及护送凌阳候府的两位公子和永安华府的少主去西山休养的护卫队队长皆战死。而三位公子,则都在那一场战乱之中失踪,不只是他们,就连凌阳侯府世子的近侍裕德,也在此后不知所踪。
那些知晓内情的人,从知晓这件事情开始便闻到了浓重的阴谋的味道。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将身家性命都赔了个干净。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安远将军府,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而这个时候,皇帝的密使,已经离开的京城,去往了永安。他的目的,便是去见那名动天下的永安华府的主人。
章和六年的夏日,因为凌阳侯府的两位公子以及华府少主所起的风波,才刚刚开始。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