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能动么?”无朝将左脚从无夕的腿上挪开,看着身边那个人问道。
大概是摔得有些懵了,那人呆滞着一张脸,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开口说话:“腿骨,好像断了。”
“摔傻了!哈哈……嘶……疼!疼疼!”无夕被他脸上过于呆滞的表情逗笑了,却扯到了伤口,痛叫起来。
“有空笑我,不若你先站起来?”那人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瞥了无夕一眼,嘲笑道。
“行了行了,别吵了,有空斗嘴不如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无朝打断了两人的斗嘴,开口说道:“等会儿天就黑了,若是不能找到地方休息,我们怕是都要冻死在这里。”
闻言,三人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目及之处,是望不到头的冰墙所隔绝出来的小道。头顶之上,太阳毫不吝啬地将温暖洒满大地,却丝毫没有给三人任何的暖意,他们在这冰隙之中,已经困了两日之久。靠着身上的干粮,怕也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不找到出路,等着他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九重血莲出世,无朝奉命去西域,在天山脚下的最大的城镇——黑城同无字部的分部交接之后,便上了天山。九重血莲是稀世之宝,其中争夺自然不少,其中也不乏当世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无朝自知不敌便隐于一旁静观其变,只要知道东西在谁手里,总是有办法拿到的。
想要在那些高手之中隐匿踪迹自然不是简单的事情,即使一动不动,吐息之间的气息也会被发现。为此,无朝特意等了三个个时辰才上出发,远远跟在后面。因为他知道,这么想的,定然不是他一个。坐收渔利向来都是很好的计谋,可是不是人人都有命去看鹬蚌相争。他要的只是确定血莲在谁手上而已,主子说过,人都有弱点,为了血莲而来的人更是如此。
只要给了那些人要的,自然能换来自己要的。
天山高耸如云,即使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一日之内登顶。无朝跟着他们,且停且走,在第三日的时候,山顶总算近在眼前了。
可是等他到山顶之时,看到的却是满地的尸体,那些在中原武林叫得上名号的人物,此时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气息全无。无朝匆匆扫过地上的尸体,眼色一凌,朝着山巅疾驰而去。
那些人的尸体,都是出自一人之手。无朝之所以会下次推断是因为,所有的尸体都有同一个致命伤——喉咙。
一刀毙命,来人必是个高手。
无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能做到如此的高手,怎会在此地?九重血莲固然是稀世之宝,但是若是瑞宝通能弄到第一朵,自然也能弄到第二朵。况且这九重血莲顶多对寒冰一脉的内力有些助益,对尚武为尊的江湖人来说,该是没有如此大的吸引力的。就算是有人想要,出手便是这等排场的高手,要请,怕也不是易事。
一路之上,尸体渐渐少了起来,等终于到达山巅之时,无朝便只看到一个紫色的背影和他转身之时的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异族?无朝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便追了出去。
无朝一路追着那紫色的身影向山下而去,那人一路向山下疾奔,行动之中微微有些迟疑,似乎是受了些伤。那人显然是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无朝,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因为无朝的存在而做出任何反应,仿若他的出现完全无关紧要一般。无朝心下更加警惕,虽是紧紧跟住了人却没有刻意靠近。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穿梭在白茫茫的雪山之上,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
突然,前方的紫色的身影停下了脚步,整个人的气息也紧绷了起来。无朝犹豫了一下,正准备上前,前方的紫色身影却徒然转过身来。琥珀色的眸子眯起来,像是常年生活在雪山之中的野兽一般向他奔来。
无朝瞳孔募然缩小,袖箭疾射而出,直直朝紫衣人的脚奔去。与此同时,无朝反手一掌打在雪地里,整个人离地而起,施展轻功全力朝山顶奔去。
在他身后,紫衣人在半空之中一脚踏在无朝射出的袖箭之上,借力追着无朝的背影而去。那是……山顶的方向。
在他们身后,雪如同沸腾的水一般,诡异地滚动起来,仿佛那白色的积雪之下,有什么活物在翻转挪腾一般,那些诡异的滚动着的积雪,一层一层铺散开来,紧随其后,跟着两人朝着山顶而去。
此后五日,无朝失踪的消息便传回了长平,却被无夕半道截获,凌奕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无夕派往西域。
凌奕看着桌上的两封信,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将其中的一封拿了,扔向一旁的火盆。看着火盆里明灭不定的炭火,凌奕脸上的表情也是阴晴不定。
裕德见了,低眉敛目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干出一下。
无影站在裕德身边,抬眼看了那个坐在椅子上连地都碰不到的孩童,又看了一眼火盆之中渐渐成为黑灰的信,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说吧,华歆现下如何了?”许久之后,凌奕将目光从火盆之中移开,看着眼前的两人问道。
“属下走时,华家家主已经能起床走动了,想来是无大碍。”无影说道。
“我是问华歆!”凌奕的语气凌厉了起来,他看着无影冷笑一声:“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让你们去华家做什么了?”
“属下不敢。”无影恭敬地答道。
“不敢?!”凌奕的声音挑眉冷笑道:“你们有什么不敢的?无朝无夕失踪的事情你们瞒了近一月之久,若不是实在找不到人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知晓此事吧?”
“让你们去永安之时我便说过,让你们看着华家嫡公子,他身边任何的风吹草动我都要知道。怎么?无朝他们不在,我的话便做不得数了?”
听到凌奕这么说,无影心下一惊,连忙跪下身去,说道:“属下不敢!”
“你们不敢?你们嘴上当然不敢,做事的时候我看你们倒是敢得很!”凌奕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书房中央,低头看着双膝跪地的无影。虽是跪着,背脊却是挺得笔直。
心下冷笑一声,凌奕继续说道:“你同无踪,是无字部暗使之中轻功最高的,若是要走,无字部上上下下不过百人,自然是留不住你们的。”
一直低眉敛目地站在一旁的裕德抬头看着凌奕,惊讶地甚至忘记了掩饰脸上的表情。
“主子!”显然,凌奕的话刺激到了无影,他抬头看着凌奕,满眼的不可置信。
没有理会两人的反应,凌奕勾起一抹浅笑继续说道:“这乱世之中,人命虽如草芥,但你和无踪两人联手,怕也饿不死,是不是?”
若说之前无影还想说些什么辩解的话,现在却是完全没有了辩解的心思,他抬头看向凌奕,看到的却是凌奕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的冷寂和平静,硬生生将他要出口的话堵在在唇边。那双眼睛仿佛在告诉他,自己的所有心思和动作,他都一清二楚,不说话,只是不想追究而已。
一跪一立,九岁孩童与他已经成年的属下对视,明明是差不多的高度,却徒然生出一种俾睨之感。
良久,无影低下头去,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低声说道:“属下知错,望主子责罚。”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滴在屋中的地毯之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
凌奕看着地毯上出现的水印,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向书桌,将书桌上的信仔细地置于一旁的盒子之中,说道:“起来罢。”
“属下……”无影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
“让你起来就起来!”凌奕打断了他的话,侧头看了无影一眼,说道:“我说的话,可记住了?”
“属下记住了。”无影垂首恭敬道。
“无赦那边可有消息?”凌奕将盒子合上,随手将钥匙扔在桌子上转头对裕德吩咐道:“裕德,研磨,我要写信。”
“是。”裕德低声应了,上前几步为凌奕铺纸研墨。
无影低声说道:“无赦日前已经到了京城,但是还没有寻到那人。”
“嗯,不急。”凌奕点点头,摆弄着手中的狼毫说道:“你此次去京城,丞相大人身体可还安好?”
“丞相府传出消息,丞相病重,相府闭门谢客。”无影说道,看到凌奕的神色之中似乎并无惊讶,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在丞相府中暗探之时,曾偶遇四皇子府中的门客张兴。”
“接着说。”凌奕头也不抬地说着,手下不紧不慢地写着字。
“那张兴走后没多久,太子就到了丞相府,与丞相在房中详谈许久,然后气冲冲地走了。”无影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太子出了丞相府,便直直往西边出城去了。”
“太子妃至今无所出吧?”凌奕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抬眼看了无影一眼。
被凌奕问得楞了一下,无影回过神来答道:“是,太子妃是丞相嫡女,也是丞相家最小的女儿,丞相老来得女,对她甚是宠爱,但是她入太子府三年,至今无所出。”
“皇宫之中那位进来可有什么动静?”凌奕将手中的笔置于笔架之上,眼睛却没有离开书桌上的那一方柬纸。
“据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已经卧病三个月了。”
“从四皇子起事开始?”凌奕抬眼看了一眼无影问道。
“是。”无影答道,心下却明朗了起来。
这一次,凌奕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他伸手将桌上的书柬折好,放入了一旁的柬封之中,以蜡封缄,将书柬放至一旁。无影无意间瞥了一眼,封上只有四个字——华歆亲启。
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无影下意识地收回了目光,垂目而立,等着主子的吩咐。
凌奕看到了,嘴角微微上挑,勾起一丝微笑说道:“无程前日回来复命,曾向我讨酒喝。”
无影闻言惊讶地抬头看着凌奕,之间凌奕语带笑意地继续说道:“想来你们几人这半年来也不曾碰过面吧?我可是答应他了,等无言把无朝无夕从西域带回来,你们便找个地方好好叙叙吧。先说好了,酒钱我可以出,但是却要你们自个儿去寻了来。”
凌奕转头看着院中开放的梅花,说道:“过不了几日,无言便该有消息了。”
垂目掩下眼中的情绪,无影低声说道:“是。”
没有在意无影的反应,凌奕指着桌上的那封书柬说道:“你走一趟,把信送到永安去。”顿了一下,凌奕又说道:“顺便去看看无踪吧。”
“谢主子。”无影说着,上前将那书柬收入了怀中,说道:“无影定不负主子所托。”
“嗯,去吧。”凌奕点头,挥了挥手说道:“听闻临安府有佳酿名龙泉,你路过的时候,帮我捎一壶给华歆送去。”
“是。”无影低头应了,转身出了门,施展轻功一跃上了院墙,几个起落之间便失去了踪影。
看着无影地背影渐渐消失,凌奕转头看着桌上的盒子,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