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堂之上,沈巍杀害孟秋安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竟是将码头黑火一事都给盖了过去。齐沐风方才上朝,便是被朝堂上一众人吵得头晕眼花。
“肃静!”大殿上,徐海见着齐沐风的脸色不对,高声一喝,这才让吵杂的声音逐渐平静了下去。
“你们…有什么话,说清楚了,一个一个说。莫要这般吵吵,朕头疼。”齐沐风手臂撑在龙椅扶手上,向前倾了些,指着殿堂下百官,虚弱而道。
顾逸轩与齐慕笙见其状态,齐齐担忧,皇上的身体状态,比之以前更是不如了。脸上的苍白遮掩不住,一双瞳孔也是呈现出浑浊之色。
“逸轩老弟…”齐慕笙侧目看向顾逸轩,忧心忡忡,看齐沐风的样子,恐怕难以撑到明年春天。
“皇上的身体已是迟暮,顾某亦是无能为力。”顾逸轩摇摇头,将目光从齐沐风的身上逐渐转移到一旁昔琉璃脸上。
昔师叔的脸色甚是难看,眼眶下的灰青看得他着实心中一惊。按理来说,纵使昔琉璃每日与齐沐风渡气,也不应当是如此神态。
莫非…顾逸轩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能将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想来昔琉璃每日定是不止一次与齐沐风渡气。
难不成,国师大人给的那半颗药灵内丹,竟是已经无效了么?
正如此想着,只见齐宇恒从一旁走上前来,拱手向齐沐风鞠躬行礼:“启禀父皇,刑部尚书沈巍,于昨日在书斋之中,将孟家公子孟秋安刺杀。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请父皇为枉死之人做主!”
好一个枉死之人!杨铭在一旁听着,面色一阵阵地转寒。
“皇上!沈大人虽是出手刺杀孟秋安,可沈大人的为人,在场诸位应是清楚!他公正廉明,克己奉公,为人正直,定是不会无缘无故就出手伤了孟秋安的!”杨铭还没做出任何动作,一旁的孔武便是听不下去,上前对着齐沐风言道。
“哼!沈大人克己奉公是不假!为人正直也不假!可他杀人是事实!难道就因为这几个轻飘飘的词,便是要视孟家公子之死于不顾吗?!”世家子弟上前怒喝。
“我说了要置人死于不顾了吗?刘大人说的可真是好笑!我是怕你们这些人,胡乱给沈大人乱扣帽子!让人背了本不属于别人的污名!你们世家之人,这些事情难道做得少了?!”孔武冷哼一声,抬头狠狠瞪了那刘姓大人一眼,见其向后缩了缩,便是一声嗤笑。
“孔大人,莫要激动。”齐宇恒抬手示意那刘大人退下,自行走上前去,站在孔武面前:“孔大人与沈大人关系亲厚,会为他说话,本殿也是能够理解的。可是孔大人别忘了,事关人命,由不得他人半点置喙!这件事,沈大人的确是做错得离谱!”
“你!”孔武想要说什么,却是话卡在喉咙处,竟是发不出来。
顾逸轩此时上前,向林枫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孔武拉了回来。
“大皇子殿下言重了,孔大人不过是担心沈大人,是以方才有些顶撞,还请大皇子殿下莫要怪罪才是。”顾逸轩低头微笑,只是那笑意看在齐宇恒眼中,却是无比的扎眼。
“父皇,沈大人既然犯了重罪,又证据确凿,那父皇便是省了那殿审的麻烦,不如直接就下旨,将沈大人按照我大睿律例查办了吧。”齐宇恒不理会顾逸轩,从他肩膀上撞过去,正对着齐沐风,拱手鞠躬而道。
顾逸轩也不在乎被这般无礼对待,轻笑着摇了摇头,在齐慕笙等人关心的眼神中,站回了原本的位置。
“齐二哥,该你去了,记得,切莫顺着齐宇恒的意思走。”在齐慕笙耳边低吟一句,只见其微微点了点头,方才出列,与齐宇恒并肩站在殿前,双双抬头,注视着龙椅上的那位皇上。
“父皇,沈大人刺杀孟秋安一事,虽说是躲不掉的事实,可总该让沈大人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个清楚,如此,方才能够有利于判刑量罪啊。”齐慕笙道。
“听二皇弟的意思,若是那沈巍说得情动深处,将在场众人都给说动了,那这刑罚,还能免了不成?!”齐宇恒横眉诘问。
“慕笙并无此意,杀了人,错了事,当是要领罚的。可若是连事情缘由都未了解清楚,就这么凭着结果草草定了刑罚,莫不是对于沈大人,太不公平了些。”齐慕笙如此道:“那死去的人已是死无对证,可活着的人,总该还能让咱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吧?若是父皇与诸位大人认为沈大人一面之词不可信,大可将当时在场的傅怀桑与杨铭大人一同叫上,三人供词,总是做不了假的。”
顾逸轩在一旁听着,心中赞同而道,不错,就是这样,齐二哥,便是按照现在的话,继续说下去。
齐宇恒应当很快便会有所反应了。
果不其然,在齐慕笙话语方落后,齐宇恒便是冷笑一声,向齐沐风道:“父皇,孟家老爷孟知秋,只有孟秋安这么一个独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的疼痛,父皇,您可知晓?”
白发人送黑发人。齐沐风被这一句话所触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心中感慨万千,不错,他也是有孩子的人,他也是孩子们的父亲。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孩子若是走了,自己当是怎样的状态。
皇上果真还是有所动摇了。看着齐沐风眼中的薄泪,顾逸轩心下无奈一声叹息。
齐二哥,莫要在步步紧逼,态度稍稍放缓一些。灵识传音入耳,齐慕笙依着顾逸轩的话,放软了态度:“父皇,孟家老爷的心情,慕笙也能够体会。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牵挂之人,想念之人,爱护之人,崇敬之人。人之所以有七情六欲,亦是因此而生。孟秋安逝去,孟老爷心疼,而沈大人深得民心,若是他就这么不被问询就被处死了,恐怕,民心甚寒。”
说得不错。顾逸轩默默赞许。沈巍这些时日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做了不少好事,的确是深得民心。
他手刃孟秋安一事传与市井之中,百姓们非但没有质疑苛责,却是一边倒地向着沈巍说话。
顾逸轩趁着齐慕笙话语方落,便从衣袖中拿出一方白布,那卷白布之上,是千千万万个血手印。
将染血的白布拿在手中,走上前去:“皇上,沈大人乃是民心所向,这卷白布之中,便是百姓为他的申求。”
说着,低下头,将白布双手呈上。
“徐海…”齐沐风给一旁的徐海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将那白布拿上前来。
“是。”徐海低眉垂首,回应了一声后,下了台阶,恭敬地从顾逸轩手中将那白布接过,转送到齐沐风面前。
“皇上。”将那白布缓缓展开,上面的血手印,已经有些发黑了,看上去,触目惊心。
“神武君,这是…”徐海见着齐沐风说不出话来,便是转头,替主子向顾逸轩发问。
“启禀皇上,此卷白布上的血手印,便是百姓一个一个印上去的,便是想要求皇上能够宽恕了沈大人。”顾逸轩徐徐而道。
齐宇恒与世家诸官纷纷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那摊开在齐沐风手中的白布。
没想到区区一个沈巍,竟是能够如此得民心!杀了人,还能够有这般多的人为他情愿求情。
“皇上或许有所不知,那些百姓愿意为沈大人联合情愿,不仅仅是因为沈大人得人心。毕竟这个天下,再怎么得人心,那也是皇上的子民。”虽然知晓齐沐风不是那等喜欢溜须拍马的人,不过现在顾逸轩却是得时时刻刻考虑着任何一种可能。
“皇上,百姓们不对沈大人杀人一事苛责,除了这一条,还有一条,便是百姓认为,沈大人实是惩奸除恶!”
“放肆!”顾逸轩话语方出,便是听得一声怒吼冲他而道。抬眼看去,孟知秋不知何时混在了世家百官之内,身着一身朝服,与他们共站一排,
若非顾逸轩这般话语,恐怕当是无人能够认出他就在大殿之上。
顾逸轩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容,略有深意地看向孟知秋:“孟大人,您怎的会在这大殿之上。”按照规矩,孟知秋当是无权来此大殿的。
见着自己行踪暴露,孟知秋心中咯噔一想,暗道一声不妙,便是要缩回人群之中。
谁料顾逸轩眼疾手快,眨眼之间便来到孟知秋面前,伸手便将孟知秋从人群中提了出来,让其立身站在齐沐风面前。
“孟老,朕记得,朕并未允许你上这大殿来。”在大睿初成的那一天,齐沐风就向天下宣布,孟知秋一生不得为官,无皇帝御令不得入宫。
谁人破了例,便视同欺君之罪!
齐宇恒没想到孟知秋竟是这般忍耐不住,顾逸轩三言两语便将他从人群中引了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听着齐沐风的话,齐宇恒额头耳鬓处,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落下,滴在整洁的朝服之上。
“皇上,孟大人如何入宫一事,接下来再慢慢追究,咱们还是先继续说说,沈大人一事,应当如何办吧。”放下手,由着孟知秋站在殿前,忍受着齐沐风凛冽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