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乌愣了愣,对忐忑的阿蚌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们约好的不是吗。”
阿蚌这才露出松口气的表情:“我担心,搞错你的意思。你只是那样……”他停下来,模仿陆乌神情温和地点头的模样,“你只是那样点了下头。”
“但你做对了。”陆乌转过身来拍拍他的肩膀,“我会没事的。”
这段时间阿蚌大概把十年份的话都说光了,他有些不习惯,垂在腿侧的手不自在地捏了捏裤缝,然后想起什么来,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这是弥香,要我给你的。”阿蚌说完,眼巴巴看着,那纸条折得服帖整齐,阿蚌大概未老实得一次也没打开,只在旁边一脸“我也想看”的模样,陆乌也大方,在他面前展开来。
弥香喜欢这种中学生似的交流道具,却每次都留让人看不懂的密码信息。阿蚌一头雾水,陆乌把纸条握进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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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栋跟在王影身后,弥香跑过来,看他一眼,又看一眼。
白栋没有反应,他的侧脸甚至有些冷漠,弥香这么想,就更没法把白医生跟那本莫名深情的诗集联系在一块儿了。
王影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文件夹。
“这些是姜一帆入院以来的所有记录。”
白栋没有立刻接过去,王影就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你提出让姜一帆参与霍川的治疗,结果吊着咱们楼长就跟陆乌私奔了,现在你回来了,赶紧把这事儿捡起来做,不然又是我整天被任冬明烦。”
白栋伸手接过去,他面上似乎有些百无聊赖:“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足够了解姜一帆了。”这口吻听上去却有种奇怪的生疏。
王影挑了挑眉:“也对,你跟他是校友。”
白栋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王影再次叫住了他。
“那你也应该知道,那家伙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吧?”
白栋停下来,转过身去看她。
弥香跑到王影旁边站着,语调轻松地说:“白医生,我们是来帮你的啦。”
白栋来回看了两人,他缓慢眨动的眼睫跟平时不太一样,最后笑起来,弥香才发觉,那是白医生不该有的狡黠。
白栋看过了姜一帆那份已经不能称之为治疗记录的,巨细无遗的流水账,发现在他离开9号楼后,姜一帆就不再整天待在病房了。起初是独自到娱乐室坐会儿,慢慢的开始会跟其他病人交流,他的主治医生陈医生把这种情况记录为:封闭状态改善。并且姜一帆没有再提“世界虚假”论,除了看上去有些自闭外,他没有再表现出异常。
陈医生对姜一帆的兴趣好像瞬间减弱了,没有再对姜一帆的药单动过笔,也没再去过姜一帆的病房,在白栋离开之前,他起码还会抽空跟姜一帆说话,虽然后者从来对他沉默到底。
这些变化无疑是值得欣慰的。
白栋放下那一沓记录,抬起头问王影:“所以他最近连舒必利(治疗妄想症药物)都停了?陈医生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反正他把人调进来,也不是为了治好。”王影抄手靠到桌角。
白栋有低头看了看:“如果他真有妄想症,停药后不会那么平静,这一点,陈医生想必也早就了解了。所以他想在姜一帆身上发现的东西,肯定不是妄想症。”
白栋顿了顿:“而是感染。”
王影和弥香都没有露出疑惑表情,她们应该早就猜到了。
白栋回想起来,他那次仅仅成功了一半的催眠,姜一帆在中途挣脱了暗示,但是那透露了一半的信息也足够了:
“是的,他回答了,他说,我之所以会相信吴桐斌的话,是因为我跟陆乌一样,我们会被频率异常的脑波感染。”
也就是说,陈医生在最开始,以为姜一帆和陆乌一样,有被感染的能力。
白栋继续说:“但很可惜,陈医生不会在姜一帆身上找到他想要的。”
“因为姜一帆,他有的仅仅只是太旺盛的好奇心。或者说,太偏执了。”弥香开口接话道,白栋看向她。那平时看上去好像总是不在状态,带着迷糊笑容的姑娘,这个时候却面无表情,话音很冷。
白栋不想再继续下去,他如果跟这两个人交流过多信息,到时候,没有这段记忆的那个白栋,就会很难办。
“我会尽快参与到霍川的治疗中。”他站起身,把那份记录放在桌上,不打算带走,“我不知道你们找我的意图,也不感兴趣,如果之后还有可供交流的信息,我们再互通有无。”
“白医生才不是不感兴趣。”弥香抱着椅背,反身坐在椅子上,撅了撅嘴:“白医生什么都知道。”
两人在半空给对方递了眼神,白栋翘了下嘴角。
也是,当初弥香干嘛非要在被关禁闭的时候写纸条,还让白栋给递出去呢,欲盖弥彰的密码信息,本来就会挑起人的好奇心。
弥香是早就想把白栋扯到这件事里来的。
王影在一旁,并不管这两个人语焉不详的交流,最后给白栋提醒:“任冬明给陆乌请了律师,打算从完全无刑事责任这块走,你也做做准备,毕竟是畏罪潜逃的同伴。”
然而伍迪并没有派人来提溜陆乌,狼息山一片寂静。
白栋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从王影那已经听说了,他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大概这也跟霍川的项目有关,之后可能会涉及保密资料什么的,这楼里藏着掖着的东西实在不在少数,但让楼长如此上心的应该不多。
白栋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指搁桌面上悠闲敲着,他抬头环视了一遍房间,除了书架,这间办公室单调得无聊。
他随手抽出一本书来,恰好拿到了那本黑皮的诗集。
稍微一翻,就发现里面又夹了纸条,这次终于不是密码了,虽说不认得弥香的字迹,看语气也看得出来。
“我有见到陆乌写这个哟。”
白栋皱了皱眉。
他顺势看下去,正好是接着弥香读完的那首。
我无法收割你
秋天来了
我却无法收割你
我要是农人
就捧来蚯蚓松土
在熏眼的恶味中施肥
每日浇灌
灭虫
然后等一个结果
或者两个
在并蒂之下
有双数的优美果实
然而我不是农人
也并非花匠
我只期待你
一半蜷缩的骨朵
一半带刺的枝叶
也是双数
我无法收割你
虽然秋天来了
我却无法收割你
白栋把质地绵软好像附着着手指的书本合上,他试着扶住桌沿,把自己撑起来。
身体又有了脱离控制的感觉,但这一次不是他要主动离开。
这个时候门锁却被拧动,那细微的嗑哒声让白栋浑身紧绷,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能让人看到。
眼眶周围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他强撑着,不敢闭上眼睛。
门打开了。
他看到了出现在门后的陆乌。少年并不算好的脸色,少了往日见到白栋时会不由自主露出的雀跃和好像要把鼻子皱起来似的愉悦。
白栋在那一瞥里,觉得心口有点刺痛。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