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下班前，董玉果然打来了电话，念叨了几句让肖劲今晚回家吃饭。肖劲知道肖萧很有可能已经跟董玉说了什么，回家时为父亲带上了上回买好的茶叶。他开车回去时是晚上六点半，进门却发现客厅里只有董玉在。
他在玄关处换鞋，问道，“爸呢？”
董玉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茶叶，说：“你爸在楼上听京剧，你上去吧，你们爷俩好久没见了，一会好好聊一聊。”
肖劲走上二楼，书房里隐隐透出断断续续的曲折男声，听唱词似乎是《智取威虎山》。他抬手敲了下门，“咚咚”两声，声音空旷，而后里面的声音忽然没了。
严肃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进来。”
肖劲推门而入，“爸，您回来了。”
“坐。”肖问钟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肖劲坐过去，肖问钟问：“最近工作怎么样？”肖劲说：“很顺利，谢谢爸关心。”
“你大伯他们最近有没有找你麻烦？”
肖劲说：“有过，但问题都解决了。我会提高警惕，以后应该没问题。”
肖问钟蹙了蹙眉头，“你也别太大意。他们在商场打拼多年，随便整点什么事出来就怕你对付不来。”
肖劲笑了笑，“没关系，我解决不了的，还有爸可以帮忙。”
肖问钟哼了声，“自己的麻烦自己收拾，依靠别人算什么本事。”
肖劲从善如流，“爸教训得是。”
两个人又聊了些别的，都是公司的大小事。肖问钟问了很多问题，见肖劲都答得上来，这才稍稍放了心，只是表情依旧凝重。
肖问钟说完工作的事情，忽然拧起眉说：“我听肖萧说，你最近新交了女朋友？”
肖劲眉心急剧地蹙起，一秒后才慢慢放平。他语调还算平静，说：“是。”他知道这事肖萧一定会说，只是没想到竟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肖问钟立刻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肖劲笑了下，“爸，我们才刚刚开始交往，户口还不用查吧。”
肖问钟又板起脸，“你懂什么，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你一旦决定交往了，那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们走到最后还好，要是分开了，以后要是被人扒出来什么，大家都难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不能全凭一时冲动，要时刻记着日后会付出的代价、要承担的责任。”
肖劲呼出一口气，“爸，是不是肖萧跟您说什么了？”
肖问钟皱了下眉，“你别管她跟我说什么，你那个女朋友，要是家世登不上台面就趁早算了，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感情，让我们也平白跟着操心。”
肖劲在心里笑了声，什么事到了他这里也变成“操心”，他们谁倒是真的操心过？他在国外那些年，所有人不管不问，公司需要他了才要求他回国，从来没问过他想不想回来。他的意愿，从来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舐犊情深，血浓于水。
这些年，他丝毫都没尝到。
父子俩最后不欢而散，餐桌上一片死寂。
门口忽然传来响动，是肖萧回来了。
“爸妈，哥，我回来了。”
董玉招呼道，“肖萧，今晚正好有你最爱吃的菜，快过来吃饭了。”
肖萧去洗了手，回来坐在肖劲旁边。她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董玉问了几句，刚开始肖萧回答还很有耐心，可到后来她竟发起脾气、一摔筷子上了楼。
肖问钟看向肖劲，“你抓紧上楼去看看肖萧是怎么回事。”
肖劲垂着眸、筷子没停，“她能有什么事，自己待一会就好了。爸、妈，你们吃你们的。我吃完再上楼看看。”
董玉欲言又止，肖问钟却说：“你现在就上楼看看，她这个时候闹脾气，八成就是因为她哥哥交的女朋友她不喜欢。原因出在你这里，就该由你出面去问，你做哥哥的，妹妹心情不好不该关心一下么？”
肖劲停筷，紧抿着嘴唇。
董玉见状，在一旁劝道，“肖劲，你就上楼去看看。从小到大，肖萧最听你的话了，你去问问她，她一定什么都肯说。她一个人在房间我们不放心，可别再憋出病来。”
肖劲笑了声，“妈，没那么严重。”
肖劲嘴上虽那么说，还是立刻上了楼。
肖萧的房间门虚掩着，有光透出来，映在地板上。
“肖萧？”肖劲敲了下门，里头的人应了声，他推门进去。肖萧正坐在床头看书，肖劲进门，她头都没抬一下。
肖劲坐到她床边，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不开心了？”
“没怎么，也没不开心。”
肖劲猜测着，“中午跟谁一起吃的？是不是对方做了什么，惹到你了？”
肖萧本来捧着本书在看，闻言搁下书，盯着肖劲的眼睛道，“如果有天我跟穆凝一起掉进河里，你会先救谁？”
肖劲揉了下额头，“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因为我想知道在哥心里我跟她究竟谁比较重要。”
“你想说什么？”
肖萧沉默了下，语气有点委屈，“哥，你真的不能以后不再见她吗？你知道吗，因为她的关系，贺云舟今天没有赴我的约。我一个人在酒店坐到下午五点钟，他一直没过来。”
肖劲皱了下眉头，“我早跟你说过的，你跟贺云舟不可能。”
肖萧探身上前轻轻挽上他的胳膊，轻声说：“只要你不再跟她见面，我跟贺云舟就有可能了啊。他不再顾忌日后跟我在一起了会经常跟前女友碰面，总有一天会接受我的。他不像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只要我不放弃，终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跟我在一起的。跟他在一起了我才会开心。哥，你不愿意看到我开心吗？”
肖劲沉默着，一面推开了她的手臂。肖萧收回手，嘴角轻轻扯了扯。
“肖萧，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可以。你追不到贺云舟，我可以帮忙，只要我可以做到。但是对穆凝，我不能就这么放手。你心里有贺云舟，所以一定也能明白我，你不想放弃，我同样也不想错过自己能够争取到幸福的机会。”
肖萧垂下头，讽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哥，你不愿意让着我，真的仅仅因为你心里放不下她么？”
肖劲看着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肖萧重新捡起书，说：“哥，我要继续看书了。我现在不饿，等我饿了，我会自己下楼吃晚饭的。你先去吃饭吧。”
**
肖萧小时候眼睛很大，皮肤白得透明，漂亮的小姑娘总爱跟在肖劲身后甜甜地喊哥哥。她跟谁都不亲近，唯独喜欢赖着他。肖劲一边下楼一边想，她的性子是什么时候变的？似乎是忽然就像变了个人。
她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比她大许多，她追了很久，终于追到手以后才发现对方已经有家室。她回家大哭了一场，从那以后她就变了，安静的时候能够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几天不理任何人，脾气又会说来就来，完全不可理喻。
董玉告诉他肖萧得了病，他们得好好看住她，不让她伤害自己。
可后来肖萧还是偷偷吞了安眠药，后来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董玉跟肖问钟在那个当口将他送出国，说只有他离开了，他们才能一心一意地照顾女儿。
肖劲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肖萧并不是爸妈的亲骨肉。肖萧的亲生父母已经离世，死前将肖萧托付给了董玉跟肖问钟照顾。董玉跟肖问钟没有欠肖萧的父母什么，一举一动却将肖萧宠到骨子里，就连肖问钟那样冷漠的人，对着肖萧的时候也是和颜悦色的。
为了别人的孩子冷落自己的孩子，完全没必要的冷落，他始终没办法理解。
肖劲回到餐桌上吃了点，他没多待，很快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肖劲走后，肖问钟回了楼上书房。董玉泡了茶端进去，试探地问：“你跟儿子刚刚聊得怎么样？”
肖问钟冷哼一声，“还能怎么样，他从小到大就不爱听我们的话。”
董玉想了想说：“儿子看上的那个女孩，要不要派人查一查？知根知底的，日后也好对症下药。”
肖问钟抿了口茶，“不用，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能走到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