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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过去(1 / 1)

()我们知道故事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而且无不或多或少地蒙上令人回味的、带有许多历史的珍贵锈迹。因此,我们有理由对这些过去发生的事情给予相当的重视,而且觉得在过去,在那些古老的日子里,毫不含糊地停留着我们的感情、以及说不完讲不尽的绵绵情思。就说那个叫成子安的年轻诗人,他出生在遥远的过去,可说是相当古老的两千多年以前的西晋年代。一开始,我本无意特别重视这次旅行,没打算把心思花在它上面。但是,我不能忽视在此之前我无端得的那个怪梦,在我的心里早就站着他那个年轻而美丽的身影,我几乎时时沉醉在那个怪诞的梦里。何况他又告诉我他是我的前身……

好啦,让我们言归正传。

亲爱的读者朋友,你们想必都已经看到了那个成子安了,此刻嘛,他正跟在那匹颇堪老迈的毛驴的后面,拖着仿佛要散架的脚步,一瘸一拐地向着那个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家走去。夕阳下,他整个人沐浴在金黄的残照下,长长的身影却拖在身后,犹如一个不即不离的生死冤家。

他喝醉了,跟老朋友在一起,难得有不醉的情况发生,眼下,他却顾不得那些老朋友了。嘻,好大的曹大头,他想到,只有他的头大得像个箩筐,人站在他面前,就好比相国寺大雄宝殿里的一座金刚;倒是庾仲初斯斯文文的好,只是不爱讲话,比木头还要沉默。再就是自称是博物馆的张馆长,那个让人莫测高深的老头子,接着在他的脑海里便映现出一张须眉皆白有如活神仙的脸蛋;还有袁宏,一副梗直得像钢板一样的性格。这四个人总似乎在他的视线内,非常清楚,也非常亲切。他们都叫他的奶名“安子”、“安子”的,就像家里人一样。虽然他微带醉态,但从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还想到那个和他经常见面的芳邻左思——哎,怪怪的,整天肩上背着一个破布袋子,说什么他正在往里搬运许多珍珠宝贝,他甚至比那个莫测高深的张馆长还要神秘。听说张华现在忙得很,他正在鼓捣叫个什么博物馆的东西。不过,此刻,他不想再想下去,却希望自己能赶快抵达目的地,因为一旦到了家里,他想就能和在其他任何地方一样正常生活,而不会像现在似的费力地向着目的地走呀、走呀,老是想着自己是处在一种何等不平常的境地。

然而,他仍继续耽在有趣的回忆里,好像不愿意白白浪费这些宝贵的时间,与其让思维停留在两点有限的距离之内,倒不如利用一下这段难得一遇的空闲的时间的好。因此,他继续自由地放牧他的思想,那的确是一种令人陶醉的享受啊。他想象着,他在小时候的光景,也想到那次从故乡东郡白马搬迁到京师时的光景。是的,那是一次多么动人情思的往事呵,他至今仍是记忆如新,他把那时的那段感情一一写在他的记事本中——

不错,他有一本小小的记事本,经常放学回来就在上面写写画画,密密麻麻写满了他自己的所有的秘密。写完之后,就把它们塞在抽斗里,再锁上一把小铜锁。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似乎觉得选择这样一个带保留并合乎道德的办法很管用,即使对任何人都是适宜的。当然,在那个小小的抽斗里,不仅藏着记事本的秘密,而且也装着许多对于他来说不啻是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例如他创作的辞赋的底稿等等。这里还有一枚奇异的极小的铜钱,每到夜里会发出绿幽幽的光芒——是他外祖父送给他周岁时的贺礼,非常珍贵。据说这里还有一个相当精彩的故事,说当年外祖父也是满周岁那一年,门外传来敲木鱼的梆梆声,接着进来一个老和尚,对着外祖父的父母说要化缘,给他金子银子的,甚至贵重的珍珠玛瑙之类的东西,他统统不要。只对施主说要这个孩子,他父母当然不同意,再说家里也就只有外祖父这样一个孩子,三代单传呀。那老和尚却在一旁连连冷笑,说:“老施主不舍得,也就罢了,只是这孩子却是养不大的,你们不觉得残忍吗?”一面说一面摇头,那情景倒把全家人惊得目瞪口呆,吓的不知怎么才好。到底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就说,“我送他一个铜钱吧,也是他小子有缘,看他的造化吧。”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枚小小的铜钱,慎重地放在小儿的手中,口里念念有词,大笑着,扬长而去。

全家人在惊鄂中,也不及去送送那个老和尚,他的父亲也是爱子心切,就从小孩手里拿过那枚古怪的小铜钱,就着窗外的日光,仔细地观察,却不见有什么特异之处。拿在手里轻飘飘的,铜的成色也显得相当驳杂,不是红色,不是绿色,不是青色,更不是黄色;在明亮的日光下,隐隐的透着一层非青非绿,但又仿佛带着点玉红色的颜色,再看时,上面还镌刻着几个秦汉时的篆隶之文。由于花纹太过繁复,总猜不透那上面写的究竟是些什么字。不过,有一点却是肯定的:这是一枚吉祥的铜钱。的确,外祖父说到这里,就得意地用手一下下地抚摩下巴上那部银光灿亮的白胡子,口中朗朗地笑着,对他说:“小子,看见了吧,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成子安却不理会这些所谓神奇的意义,在他的思想深处,他只是把这些看成有趣的故事,或者将之比之为一段带有象征意义的历史。他久久地看着这枚小小的钱币,有时他又破天荒地把它想象为一枚袖珍型的耳环,甚至想象着有天一日就把它挂在自己的耳朵上,那该是一桩多么可惊叹的举动啊。他毕竟是个诗人,诗人就是富有艺术想象的人。而且总得有些不同寻常的举动才对,况且他也不是第一个了。男人戴上一只耳环有什么不好呢,不是赶时髦,而是时尚的需要呀。他在美美的想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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