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梦(1 / 1)

()有些事情,我不知如何开始,或者说只要开始就行了。而且,不知为什么,我总感到我不适宜坐下来,坐下来使我局促不安,还是站着好,或者走动一下更好,这时我甚至可以好整以暇地浏览一下周边的风景。不过,这里说不上有什么风景。

这是一间狭长而窄小的黑房间。四周的椽木上挂满了蛛网,几十年的尘埃如同鬼魂一样、一直阿附在那里,如果呼吸的气流稍稍加大一下节奏,那么那些有毒的黑色微粒就会簌簌地掉下来,以至使你的眼睛瞎了或者就堵塞住你的口鼻,使你在痛苦中遭受磨折。

有一张极大的长桌,是这个黑色空间里唯一的老大,它占据了该房间的三分之一;上面燃着一盏古老的桐油灯,拖着粗黑而庞大的烟尾,满屋子涨满了桐油味的风帆,使人倍感不适甚至窒息。

在我的背后是一堵散发着千百年霉味的山墙,上面打印着我的身影,巨大而恐怖,仿佛一个魔鬼,几乎要把自己也吞噬掉。

当然,我记得很清楚,这是在梦里,而且是在一个梦的梦里。我似乎急于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以便能够尽快的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我苦于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是来到了何处,现在我唯一可做的就是见路就走。在我的潜意识中,仿佛仍记得那句至理名言:路就在你的脚下,只要你愿意走,它还是有的。

我相信这个真理。于是拼命地朝着有路的地方走下去。心想,即算走错了,也强于守在一个不明就里、充满危机和恐怖的深渊里好。就算多走几个来回,那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自信这是最佳的选择。

我用力撞开房门,顺着长长的走廊,毫不犹豫地走下去。要转弯就转弯,或者必须经过一个房门,那么就穿过去。我越走越兴奋,似乎离光明也越来越近,我加快了脚步。我在梦里再走不快,仿佛总在跌跤,摔得鼻青眼肿;虽然走得气喘吁吁,甚至大汗淋漓,而对于要赶快走出去的决心却越来越强。我看到了我的希望。

我记得我已经穿过了三五个房间,还沿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转过了几十处小角门,我反复叮瞩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一线灯光从一间密室里透出来,晃晃拂拂,似远而近,摇摆不定。我从门缝里看到,里面灯火通明,许多枝形的灯架上点着蜡烛,一个长得奇高的人,长发披肩,面容衰败,全身从上到下裹在一袭拖地的长袍里。他是谁?头上还载着一顶高贵的布帽。不过有股米汤的气味冒出来。

那个人影映在灯光里,竟然看不出他的年纪,远远看过去,将近六七十岁,甚至有一百多岁;但是细细看过去时,却奇怪的发现那人不过二三十岁的光景,或者只有十五六岁。真是一件出人意外的怪事。他似乎有穿透障碍的特异功能,他对于我的到来好像早就在预料之中,他连我的名字也一清而楚,大声地呼唤我的大名叫我进去。在灯光下,我更加惊讶,他似乎精通变脸之术,哪里是刚才那个面容衰败的奇丑之人——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少年!你看那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肌肤,眉清目秀,无不纤毫毕露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我还看见那个美少年的耳朵旁吊着一颗小小的铜钱,闪耀着晶莹的绿光,摇来晃去,显得格外的清秀。不过,当时是在他的左耳呢或是在他的右耳,总之,是在梦中,记不清。

这里也有一张奇大无比的木桌,厚重坚实,上面铺满手稿,而字迹全都是秦时古老繁复的篆隶,我完全看不懂。墙边一式靠着几个大书橱,里面塞满了形形色色的书籍,在每本书的右下角都盖着长方形的藏书章,仍是繁复的秦时篆隶,我从笔画的走向猜想它的意思,仿佛里面带个“成”字或者是个“或”字,总之,谁猜得定呢?

那人见礼之后,向我通报了一个长长的姓名,在我的记忆中,那可是世界上最长、最长的姓名了,仅只是他的姓,就有十几个单音节,而对于他的名称,则更是使人膛目结舌、叹为观止。非常详尽:包括三代以上的籍贯、地址和现在的家庭住址;最低有三代人具有在案可查的详尽历史,以及他们的官位、他们的官阶及其等级,还有他们的爱好或是怪癖;他们的学名、别号,昵称,有花名乳名的一律写上,当然所用的笔名之类的更是既清楚又详细,一笔一笔列在他的外地人的口白中。为了使我能够有个比较,或者出于恳切的期望,他甚至不厌其烦、不辞辛苦地从里屋床低下拖出一大捆竹简,再在桌上摊开一块长约两丈一尺、宽约一丈五尺的白绫,再取出一支中号狼毫笔,饱沾上用丝棉精制的墨盒里的浓墨,用蝇头小楷细致的写出来。在那里我足足等了三天五夜,其中有两个白天,我实在熬不下去睡着了。

大约他是河南人,从他结结巴巴的话语中,我这样推测,而且他是居住在开封或是洛阳一带。据他说他出身于西晋一个辞赋大家,他也认识那个左太冲,就是那个左思,他写了赫赫有名的《三都赋》,当时豪富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我记得这都是典籍上记有的事实。而他,就是成子安。他说他小名就叫安子。不管怎么说,这个名字也太生疏了,我从没听人说起过。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夜里,我几乎是反反复复的做下去,那样长的梦,又那样处处透着诡异,使我又激动又害怕,惟恐这里说不定会藏着什么不吉利的东西。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那样美的一双眼睛竟然长在一个男人的脸上。那时我几乎感到自己好像脸都红了,仿佛自己是个同性恋者,在潜意识中我甚至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屋子里太亮,蜡烛给人的热量几乎以几何级数的形式递增着,加之耳朵里不断地回响着成子安不成比例的说话声,而那种话语是那么急促又是那么断续,我在想,这的确是个问题。这也好比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一样,一旦遇到有点超出常规的地方,那心情绝对不会是平静的。我想尽可能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因此,我清了一下喉咙,面对着这个贵公子,或如他所言,一个伟大的辞赋家,阐述我的意见。当然那是在梦里的勇气。我发现,他在争论的时候就没有讲话结结巴巴的毛病,还有一个发现,他耳垂上的那颗小铜钱是挂在左耳,晶光闪闪,仿佛上面还镌刻着许多字迹。

我们谈得非常兴奋,但很遗憾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大批人马的嘶吼声,接着便看见许多穿着奇怪的衣袍,手里执着枪矛刀剑的士兵,像洪水一样向我们蜂拥而来……

我们知道故事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而且无不或多或少地蒙上令人回味的、带有许多历史的珍贵锈迹。因此,我们有理由对这些过去发生的事情给予相当的重视,而且觉得在过去,在那些古老的日子里,毫不含糊地停留着我们的感想。

我至今仍记得,当人马洪水般的蜂拥而至时,我看见他那样的镇定,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仿佛面对的不是荷枪实弹的士兵,而是一些纸扎草木之属,他用不着稍加分心,也用不着将之放到心上。他就那么样处之泰然,完全司空见惯地一面继续跟我闲谈,一面漫不经心地从左耳上取下那枚小小的古币,用食指和拇指拈着它,好像心事重重地、极不愿意看见某些事情的发生一样——他就那么一晃,我看见,立即四周扬起一片金光闪烁的五彩霞焰,犹如电闪雷鸣般的惊人,我回头看时,那些人马统统不见了,就像被大地所吞噬了一样。真是惊世骇俗啊!

接下来,我猛然发现成子安正一本正经的看着我,原来拥有的那种贵公子的神态,此刻却已换上诗人的一派潇洒,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仿佛在印证或是在探讨某种秘密一样。最后他站在我的面前,想说又不大想说的样子,这点我看得出来,他之所以有这许多举动,我猜想他一定有其至关重要的原因。果然,他在几经犹豫之后,他终于铁心下来。他先是对着我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然后就说:“夏涛,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大吃一惊地望着他,心想你不就是成子安吗?还能是谁?这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难道这也有错?他似乎早晓得我会这样想的一样,不过,他不等我说出来,就又接着说:“小子,你看我像谁?或者说有哪个像我?”说罢,便呵呵大笑,那种得意的镜头又似乎颇带着点难以述说的情景,使我的心在某种圈子里莫名其妙地直打转。我在想,他这个人看起来是有点熟识,而且相当眼熟,而且那种神情举止,甚至一笑一颦,啊,我想起来了!我一拍脑门,我的妈呀,他几乎是我的一个翻版,或者说我干脆就是他的一个影子!成子安见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语重深长地说∶“是的,小子,我是你的前身……”至此,我才明白为什么我能在一个梦里总能够看见他,和他说话,和他谈心,而且不只一次地感到无比的轻松,感到相当的自然,原来这里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

成子安已经把话说到这步田地,此时有什么话还需要保留的呢,况且,他要说的话尽管说就是了,但是,他仍犹豫不定,他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两条又长又黑的眉毛简直扭结成一个“一”字,仿佛那时间几乎长得过了一二十个年头一样。我分明感到我的心是那样的惴惴不安,我甚至焦急的想着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我望着我的前身,期望着就要揭晓的答案,我看着他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很不塌实。“夏涛,”他终于开口说,“现在,这件事情的意义比过去还要重要,因为过去虽然过去了,但这件事情所包含的意义远非它的本身可以比拟,你明白吗?”他接着说下去,“我所说的事情是指它。就是那个能破千军万马的魔币,也就是那枚铜钱。”我的前身把它慎重地放在我的手心,让我仔细地看过清楚明白,当时,我的心里自然充满了好奇和激动,我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说:“前辈,怎么与这个神奇的魔币有关呢?”此时,激动的时刻自然与我息息相关了,而与我的前身似乎离得越来越近了。对于这么一个问题,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这是一枚古币。你看它的正面,看见了吗?那是用秦隶古字镌刻的‘见喜’两个字。它的背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阴面,同样用秦隶镌刻着‘招愁’。不用说,这四个字都有极大的讲究,它里面无不藏着一个玄机,一个哑谜,或者一个天大的秘密。”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显得庄重起来的时候,也越来越变得诡秘,仿佛进入了魔幻或者巫术的世界。一切都必须如此,就好像两个人在一条狭窄的通道上,朝相反的方向移动一样。

他继续说下去。“这是一个修真的道姑送给我的。具体情形我今后会告诉你的,这都是以后的事情。目前我只能这样简单的说一下,就是你必须像我当年一样,持有这枚魔币,好好使用,妥善保管,千万不能弄丢了,切记!切记!”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就像一个死人,与他之前的那种极端俊美的宝石色的脸色相比起来,几乎让人不可同日语。这些,总之这一切,使我深感不安,我在一种矛盾的情境里挣扎着。他简直不愿意我有任何犹疑,就紧接着说下去:“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不相信我的心,但是你知道可以相信我的话。我不会伤害我的后身,但是我也不会对你说谎。”其实这些话都是多余的,也是不必要加以解释的,由此,倒使我想起一个人活在世上,要想取信于人是多么艰难,而随着时间的飘移,人们的记忆又是何等的飘渺,像这个出身贵胄的古代有名的辞赋大家尚有这许多顾虑,如果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那又不知要多么的不容易了。

这个时候,我尤其感到好笑,他长得非常俊美,但是碰巧他也相当苯,似乎和他应有的智慧比起来,觉得不相称,使人忍俊不住要发笑。

我记得在这个又长又久的梦里面,为什么我竟然有这许多连自己也不敢去多想的感想,说起来真是太离谱了,似乎也太滑稽了。不过,说实话,这个梦还没完,还在继续呢,听!我的前身仍在唱歌一样说个不停,他的话头也太多了些,然而,他要说的是——“小子,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必须接好这个班,你绝对要办好这件事情,说得严重点就是你在今生今世,必须解开这个谜团——”说到这里,他仿佛已经筋疲力尽一样,刹那间,他从一个十五六岁的美少年又回到六七十岁甚至上百岁的一个衰败的奇丑的老人。他断断续续地而且语焉不详地唠叨下去,我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这是一个千古奇案,它里面有许多疑团,他把这个责任重大的重任慎重的交到我的手里,似乎这也是他最后的唯一的心愿。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件“千古奇案”有什么奇怪之处,反而觉得很好玩,特别是捏着那个铜钱,望着它那花纹繁复的外形,尤其曾亲眼目睹它那奇妙的魔力,正所谓欢喜还来不赢呢,哪里会顾及到那个任务的繁难和极端的难以进行的可行性。况且,这本来就是一个梦。试想,对于一个人的梦能有什么凭准呢?我在醒来后便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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