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鸿再次踏入了中安医院,来到了内科诊室。
一切如常,但又好像有些不同。
刘广明依然热情,却显然有些勉强,甚至有些局促不安,和昨天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哦,安护士来了?坐吧,快坐。”
安鸿真的有些意外,作为医生的刘广明,就诊时满屋乱走也就罢了,坐下来也是魂不守舍,显然心不在焉。
还是安鸿先打开的话题:“刘大夫,我来看检查结果。您好像有事吧,要不我改天再来?”
“不用,我没什么......是你的结果出来了。”
安鸿笑了:“没什么事吧,都说过了我身体很好的。”
好了伤疤忘了痛。每次在清醒的时候,在身体没有发病的时候,安鸿都稀里糊涂的忘却了曾有的痛苦、恶心、模糊、头痛,忘却了自己的呻吟。
她没时间去想也不想去想,有许多事情还等着她去做。
“没事,没事......”
刘广明欲言又止,本想隐瞒,却实在难以克制,甚至有些生气,语气也跟着有些激动,“你是怎么做护士的,还当过医生,怎么可能,自己身体糟到这个样子,竟然没有发现?”
安鸿愣住了:“刘大夫,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光荣医护工作者,出于帮助他人的心态,走入了自己的医院,而自己却要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
刘广明干张着嘴说不出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病理分析,捧在手里不住的颤抖。
安鸿情知不妙,一把抢过了诊断书,直接看向了作为确诊的结束语:恶性脑瘤,晚期。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让安鸿不知所措,冰封一般惊呆住了。
凭刘广明的经验,科学仪器的分析,几乎没有再次检查的必要。不过刘广明也希望自己能有所失误,他很后悔让安鸿知道结果。
他相信安鸿应该是一个出色的人,长期的医护工作,应该也很难隐瞒,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有权利知道真相,并且自己也需要得到她的配合。
但是他更想再确定一次:“你先不要害怕,也许诊断有误,我们在做一次全面检查......”
时间若同凝固了一般,安静得可怕。
凝固着的安鸿呆呆的坐在那里,凝固着的刘广明苦苦的相望。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一切都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几分钟的样子,安鸿终于干涩地笑了一声:“对啊,我怎么会有病?我很健康的,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看过无数次患者的生离死别,经历过前夫背叛,经历过女儿遭受破坏,原以为自己很坚强,没想到自己还是无法承受,也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的事实。
“对,对,我们搞错了,所以再检查一次。”
“不用再查了,你们医院我知道,没病也会查出病!”安鸿说完起身要走。
“你等等!”
刘广明连忙起身拦住了安鸿,“你不能走,必须住院。”
“刘大夫,谢谢你,你已经尽了医生的职责。但现在,请放我走。”
“不可以,如果是别的患者,我不会拦着,但是你不可以。我以为你很坚强,可以勇敢面对病魔,看来我是错了。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你,即使你自己放弃,我也不!”
“我自己就是护士,我也在医院工作,让我走!”
“对对......”
刘广明拍了下脑袋,“你看我这,怎么忘了这茬。我现在就给中天医院打电话,那里手术治愈率应该比我们这高,而且你们院长和我很熟。”
说完刘广明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了电话。
安鸿也连忙走过去,手按住了话筒:“等一下刘大夫,你让我想想。”
“好你先不要着急,坐下慢慢想。”刘广明放下电话,为安鸿倒了一杯水。
生活中有些事情真的难以想像,甚至是有些事情根本无法抗拒,安鸿难以平静下来,她需要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更怕在别人面前流泪。
最终安鸿还是辞别了刘广明,答应回去好好考虑,但嘱托不要将病情再告诉其他人。
那一天安鸿没有去上班,找了她的干女儿王露代替了自己,然后回到家做了很可口的饭菜,亲自送到了女儿安妍的公司。
以前虽然经常给女儿送饭,也经常接送,不过一般都是远远的望着。而在那一天,她第一次走进了女儿工作的地方。
她要亲眼看看女儿工作的环境。
母女俩的容貌惊呆了那公司的所有人。这哪里是两辈人,分明就是一对漂亮的姐妹,而且名字也让人怀疑,安鸿安妍,只有姐妹才会有这种名字吧?
安妍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大家。
生于单亲家庭,和两个妈妈一个妹妹住在一起,以前的名字叫李妍,因为生父是三个字的名字,父母离异后,才随了母亲的姓。
这家庭成员很复杂,一时间也难以解释清楚,同事们也不便再追问,转而赞赏安鸿做饭的手艺。
看到女儿工作在这样和谐融洽的环境里,安鸿感到很满意。
女儿总是要长大的,必须独立面对各种事情,不管这气氛是不是只流于表面,她都宁愿信其为真。
安鸿很爱她的女儿,为了女儿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这些事情不违背原则,再辛苦她都无所谓。
为了女儿她转过三次医院,为了女儿转学的事情也求过很多人,花过很多钱,尽管她的家庭并不富裕,几乎没有太多积蓄。
她庆幸自己有一个懂事的女儿。尽管安妍也遭受过很多不幸,但在学习上非常努力,不但把耽误过的许多课程都补了回来,考上了一所二本大学,而且还依靠奖学金顺利完成学业,拿到了毕业证书。
从女儿那里出来,安鸿就开始上街购物。
或许收到一份精美的礼物,那种开心能抵消一些坏消息而带来的悲伤。那一次她破天荒大手大脚起来,花了很多钱。
给安妍买了个笔记本电脑,还是个很不错的牌子。给干女儿王露也买了礼物,小牛手机。
王露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就是感情比较脆弱,一个外地孩子独自来到大城市,一切都很艰苦,她的手机连微信都玩不了,是应该换一部了。
同样的,安鸿还给小女儿买了相同品牌的手机。
安鸿的家庭是个从未有过的字眼:拼家,就是临时拼建起来的家庭。
因为辗转过三个城市,租住过许多地方。
但租房过日子,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时刻有被赶走的可能。即便租主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也难保家中突发某些变故,孩子要结婚了,房子要拆迁了等等等等。在我们国家租房的契约,是要躲避一些无能为力的事情,安鸿同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能因为自己的租住给对方带来麻烦。
因为搬家十分的麻烦,安鸿决定贷款买一套房子。
离婚时自己分得的一套房产,变卖后所剩下的积蓄,已经花去了一半,并且这其中还有留给自己女儿的一部分,那一部分钱安鸿死也不愿意动。
正巧安鸿遇到了以前医院的保洁刘巧珍,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也是个非常倔强的女人,能吃苦,心地也很善良。
刘巧珍为了女儿的学业搬到了这个城市,到了新的地方正愁无处落脚,更巧的是刘亚洁和安妍正是在同一所中学。
两人一拍即合,反正女儿都是要出嫁的,不如做异性姐妹彼此防老,在经过详细商议后两人签订了一份合同,为房贷做了安全保障。
首付也是一起出资,但刘巧珍积蓄少得可怜,安鸿就出了大头,房屋的配额也是按出资大小签订。
就这样两个单亲家庭凑到了一起。
安鸿再也不担心自己工作上的不稳定,而刘巧珍更是感激涕零,这等于是在收容自己一般。
安鸿为人厚道,遇到这样的姐姐真的是碰到了好人。打那以后,安妍叫刘巧珍二妈,而刘亚洁管安鸿则叫大妈,两个单身母亲更是以诚相待,尽心尽力的照顾着这个后组家庭,几乎比一家人都亲。
日子过的算是比较顺利。刘巧珍是个不爱说话只爱做事的人,在安鸿的帮助下,从倒菜开始,在到摆地摊,之后又是早点铺,逐步的装修后一直开到现在。
安鸿也再没有改换过工作,这个后组家庭的生活,渐渐得宽松富裕起来,并且非常和睦,两个小姐妹相处的也是很融洽。
相对于自己的母亲,刘亚洁好像更喜欢漂亮妈妈,一些出外谋面的场合,刘亚洁更喜欢安鸿在,而刘巧珍,对安妍也是非常的宠爱。出于喜爱,也是出于感恩,她承担了大部分家务,两个孩子不在学校的时间里,大部分都是由刘巧珍陪伴。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也就三五年的样子,女儿都已经大学毕业步入工作了,
安鸿感到非常的满足,刚想停下来歇歇脚轻松的享受下生活,却遇到了这样的坏消息。
安鸿也做过医生,虽然不是内科,但也知道癌症晚期意味着什么:高额的医药费,放疗,化疗,很大可能在这之后,等待的是生命的结束。
安鸿无法接受这一切,更狠不下心来,让自己的女儿接受这一切。
她寻思着该怎样对女儿说出真相,一切只能等女儿回家再做打算,看看能不能有合适的机会。